清晨,巴士駛?cè)氡冉B的市郊。天色尚未大亮,云霧纏繞著樹梢與屋檐,灰蒙蒙一片,仿佛這座城市天生披著一層神秘的面紗,不愿讓人輕易讀懂。大西洋的風(fēng)從遠方卷來,帶著咸味、青草、泥土和塵埃的混合氣息。我推開車窗,任那股混沌而真實的空氣涌入口鼻。旅途的疲憊還未散盡,心卻莫名悸動起來——這座被時光遺忘的城市,究竟隱藏著多少故事?
我翻開《地球交響曲》,鄭重寫下:
第六百八十八章,霧岸舊夢,歸途之城。
比紹的晨曦安靜得近乎沉默。車站不遠處,是城市的心臟——獨立廣場。廣場上空無一人,只有晨霧纏繞,紀念碑靜靜矗立在微光中,高聳的身影映襯著空曠的地面。
我沿著廣場緩慢行走,仿佛腳下踩著的是一段被血淚浸透的歷史。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上世紀七十年代的怒吼與吶喊,葡萄牙殖民者倉皇撤離的混亂場景,還有無數(shù)青年的奔跑、倒下、再爬起……這里的泥土,承載過希望,也見證過絕望。
廣場邊,一棵老榕樹下,一位白發(fā)老人正在緩緩掃著落葉。晨風(fēng)吹過,他的身影在霧氣中微微顫抖。我們攀談起來,他叫恩里克,曾是一名教師。戰(zhàn)爭歲月,教室變成了收容所,黑板被子彈打穿,但他依然用沙子在地上書寫字母,教孩子們認得自己的名字。
“獨立后,很多事情沒有如愿,但我們依然活著,這就是最大的勝利。”他目光堅定,帶著沙礫的沉穩(wěn),也有淚水的溫柔。
我在本子上寫下:
“自由不是終點,而是重新學(xué)習(xí)生活的開始。所有的傷口與遺憾,都成為了我們腳下的路。”
恩里克笑著與我道別,晨霧散開,他的背影在晨光里仿佛變得高大了許多。獨立廣場的每一塊石板,都在低聲訴說著舊夢與倔強。
我沿著破舊的街巷,步行前往比紹港。港口是這座城市最古老的部分之一,也是它最初面對世界的窗口。
灰白的天幕下,漁船、貨輪在港灣起伏。海鷗在空中盤旋,偶爾落在銹跡斑斑的鐵軌上。岸邊,一隊女工正在裝卸曬干的咸魚,魚腥與柴油的味道在空氣中碰撞,粗礪而鮮明。
我坐在碼頭邊,看著一個孩子用廢棄的木頭和麻繩做了一只小船。他把“夢想船”放在水面上,船身在潮水中搖晃,仿佛隨時可能沉沒,卻又總能被浪花托起。他的笑容明亮,帶著對世界最純粹的信任。
“你想去哪?”我問。
“遠方,或者只是河對岸?!彼煺娴鼗卮稹?/p>
我心里一震。比紹的港口沒有宏偉的燈塔,也沒有熙攘的商船,但每一個孩子的夢,都是一只小船,愿意逆流而上。
我寫下:
“貧窮的海岸上,夢想依然揚帆。那些渴望遠方的目光,是比任何金銀都寶貴的財富?!?/p>
在這里,遠方不只是地理意義,更是人心深處最溫柔的召喚。
城市最有生命力的地方,是拉布拉多市場。
我步入市場,熱帶水果堆成小山,香料、花布、二手電器與五彩布匹把小巷擠得水泄不通。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老電風(fēng)扇的轟鳴交織成一首活色生香的交響曲。
一位賣布的年輕女子阿雅,笑容里帶著自信與調(diào)皮。她向我展示各色花布,邊說邊用熟練的動作將布料折成三角,頂在頭上穩(wěn)穩(wěn)地走過擁擠的人群。
“這是我們的方式,承重也承傳?!彼蟠蠓椒降匦?,“每一塊布,都是媽媽和祖母手里傳下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