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開《地球交響曲》的新一頁,手指輕輕劃過紙張,那一瞬間,仿佛聽見風聲與浪濤在紙上低語。這一章,我將寫下達赫拉——那片橫臥于大西洋邊緣、隱秘在沙漠南端的水之夢境。
這是一座城市,在世界的版圖上像個謎;它屬于誰并不重要,它是否安寧也無法判斷,但它卻實實在在地存在著,如同地球皮膚上的一滴露珠,在風和日光之間掙扎地閃亮著。我?guī)е淼纳硥m,從阿尤恩一路南行,再度靠近海,靠近那座我曾在地圖邊緣看到的小點,達赫拉。
進入達赫拉的那一刻,我恍若步入另一重世界。
這座城仿佛從海風中生長出來,又在沙丘的縫隙里慢慢沉淀。它不高調、不喧嘩,卻擁有一種異常堅韌的寧靜。不同于阿尤恩的政治緊張與歷史沉郁,達赫拉更像一座被遺忘的港灣,藏在世界的呼吸邊緣。
城市被海灣包圍,水光如鱗,陽光下泛著藍銀色的波紋。我站在港口長堤上,望著海面上輕輕起伏的小舟,它們如同漂泊者的夢,系在一根繩索上,卻又隨風隨浪,自在得近乎禪意。
我寫下:“在達赫拉,海風不是呼嘯,而是低吟;城市不是建立,而是沉淀?!?/p>
在達赫拉,人們不僅是漁夫,更是“馴風者”。
這里盛行風箏沖浪。每當黃昏臨近,大片沖浪者會駕著五彩風帆躍入海灣,他們在海天之間起舞,如鳥群般掠過水面。我與一位叫阿尤布的沖浪教練交談,他膚色深黝,眼神透亮。
“我們習慣了風。”他說,“別人害怕它,我們駕馭它?!?/p>
我嘗試站上那狹長板身,手中握著帆索,腳踩在水與風的邊界,跌倒了數(shù)次,也笑了數(shù)次。浪花涌上我的耳邊,聽起來像是達赫拉這座城在輕聲勸我:“放下控制,讓風帶你去?!?/p>
那一刻,我明白,這里的人早就學會了順應。海上不可預測的風,正如生活的起伏,而他們用風箏教我學會了:不是掌握,而是理解。
我記錄在書頁之上:“達赫拉是一面風的鏡子,映出人如何在不確定中保持身形。”
我沿著達赫拉外環(huán)線,向沙漠腹地走去。
在城市背后,是一片干裂的鹽沼與半活動沙丘。那里,有一處貝都因人搭建的營地。帳篷低矮,駱駝靜臥,火堆旁圍坐著男男女女,孩子們光著腳在沙里追逐?;鹧嫣S間,一位老婦人唱起古老的歌謠,語言我聽不懂,但旋律仿佛源自遠古。
我向他們表達敬意,受邀共飲薄荷茶。茶苦中帶甜,像他們的歷史,也像他們對未來的理解。
我問他們:“你們怎么看待地圖?”
一位老者微笑著說:“地圖只是別人的夢,我們活在風中?!?/p>
我沉默,心底震顫。那些在人類政治體系之外頑強生存的人們,用最質樸的邏輯活出了最深刻的哲理。他們或許沒有國家的庇護,卻有自己的天空、沙丘與火堆。
我將這句老者的話鐫刻在這一章的頁角:“有些存在不需要邊界,因為風吹過時,每一粒沙都是家。”
城市東南角,有一片舊殖民遺址,石屋半塌,鐵門銹蝕。孩子們在這里踢球,墻上涂鴉成趣,畫著太陽、魚、駱駝和船。他們對過去一無所知,對未來毫無畏懼。
我遇見一位少女,名叫薩瑪。她坐在一口干枯的井邊,編著椰葉飾品。她說:“我想成為一名醫(yī)生,但我不想離開達赫拉?!?/p>
我問她:“如果機會來臨呢?”
她低頭想了片刻,說:“那我希望風也能隨我一起去。”
我笑了。我知道,這座城市雖然偏遠,卻教會人們珍惜本地的一切,包括那些從風中獲得的智慧與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