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平洋清晨的第一縷霧氣悄然升起,沿著英吉利灣滑過海面,攀上獅門大橋高聳的弧形骨架,溫哥華的輪廓便逐漸顯現(xiàn)。我終于抵達這座“山海之城”,在橫貫加拿大的長途列車與深夜航班之后,腳步緩緩落地。夜風拂面,夾雜著海藻與松針的氣息,也有面包坊新出爐可頌的香氣,如一縷溫暖在寒意中流轉(zhuǎn)。那一刻,我知道,我已步入一座被濕潤與寧靜緊緊包裹的城市。
天微亮時,列車抵達布勒街。我下車,提著行李沿街緩步,四周寂靜,偶有路燈照亮一排排尚未蘇醒的櫥窗。街角,一家面包店的橡木門半掩,爐火正盛,香氣誘人。我推門而入,面包師傅微笑遞來一塊金黃的可頌,手掌溫熱,入口即化。我在《地球交響曲》第986頁寫下:
“溫哥華,是一座被海風低語、被山林庇佑的城市。它的每一次呼吸,都像霧中的晨鐘,寧靜卻深遠。今天,我將在這座潮聲與松影交融之城,尋訪山與海、人與心的共鳴。”
天色尚未全亮,我信步前往英吉利灣,沿著海堤穿過夜色中的草坪與步道。遠處,獅門大橋巍然橫跨水面,如一位肩負重責的勇者,靜靜矗立在海風與山影之間。橋身蒼灰,宛如鋼鐵織就的夢,支柱猶如祈禱者合掌的手,將城市的心脈與北岸緊緊相連。
我沿堤行走,海浪拍擊礁石的聲音低沉而連綿。偶有早起的渡輪劃破水面,波浪隨之卷起,將岸邊的巖石涂上一層層銀藍。橋身上車流已起,尾燈化作一串串紅色星火,穿越晨霧,如同時間在橋面上滾動的音軌。
我坐在一處望海的長椅上,翻開手中的筆記,寫下:
“獅門大橋是一座向著遠方伸展的信念,它將海霧、鋼骨與日出編織成一曲流動的詩。此刻,我仿佛不是站在地面,而是站在天地相接之處,傾聽城市清晨最莊重的心跳?!?/p>
順著海堤西行,我走入史坦利公園的林地。陽光開始穿透枝葉間的霧氣,一束束斜光如羽箭般插入地面。松樹、雪松與楓樹并肩而立,仿佛一座綠色教堂。我脫去外套,踏上碎石步道,兩側(cè)落葉金紅交織,腳步輕響,驚起幾只覓食的松鼠。
林間的清新仿佛讓肺部都重新被洗滌,我駐足在一排原住民圖騰柱前,圖案色彩艷麗卻不刺眼,雕刻著鷹、鮭魚、狼等圖騰神獸,靜靜矗立于霧氣中。它們是先民留給后世的符號,是對自然最謙卑的注解。
我伸手撫摸柱身的紋路,粗糙溫潤,仿佛能聽見古老部族的吟唱在耳邊回蕩。我低頭寫下:
“圖騰不是遺跡,而是還在呼吸的靈魂。它告訴我,真正的文明并非征服,而是聆聽與共處。站在它們面前,我感到自己是歷史的一粒塵,也是自然的一縷風?!?/p>
史坦利公園的環(huán)島步道是全世界最美的騎行路線之一,我在租車點借得一輛單車,沿著海堤騎行。清晨陽光斜灑,太平洋如一塊拋光的藍玉,反射著天光云影。車輪碾過鋪滿松針的路面,發(fā)出“咯吱咯吱”的細語。
沿途,慢跑者、遛狗者、騎行者不時從我身邊掠過,彼此點頭問候,仿佛這片海堤是城市共同的呼吸通道。陽光在海面上撒下一層金粉,幾只海鷗掠空而下,翅膀在空中劃出清晰的弧線。
我停下腳步,在一處眺望臺前歇息,俯瞰整座城市——左邊是林海,右邊是波濤,前方是雪山,背后是鋼鐵森林。我在本頁寫下:
“這一段騎行,是我旅程中最安靜卻最豐盈的段落。我不是在追風,而是在被自然引導。我在風中與海共呼吸,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透與自由。”
騎行結(jié)束,我步行來到東部的煤氣鎮(zhèn)。清晨街巷安靜,紅磚鋪地、鑄鐵街燈、木門老屋皆在霧氣中沉睡。那座古老的煤氣鐘靜靜佇立,仍在蒸汽推動下緩緩運作,一分一秒都如舊時光翻頁的聲音。
街邊藝術(shù)家正在畫街景,畫布上紅磚與煤氣鐘躍然紙上;不遠處的咖啡館升起熱煙,店主遞上一杯加肉桂的拿鐵,暖意從指間漫入心底。我坐在窗邊,望著街頭漸漸蘇醒,寫下:
“煤氣鎮(zhèn)是一段不肯褪色的往昔,它不以高樓示人,卻以厚重安撫人心。在這里,每一條裂紋、每一口鐵鐘、每一盞舊燈,都是時光曾真實駐留的證據(jù)?!?/p>
渡船搖晃著將我送至格蘭維爾島。清晨的市場已人頭攢動,海鮮、果蔬、烘焙香氣交織在拱頂集市內(nèi)。手工藝人忙著上架自己的作品:木雕、小提琴、吹制玻璃、織毛線帽……每一件都凝結(jié)著雙手的溫度與靈魂的執(zhí)念。
我在藝術(shù)館的露天長廊上,遇見一位華裔畫家,她在畫布上繪制溫哥華冬季街景,指尖在顏料上跳躍,眼神堅定。我與她交談,她說:“創(chuàng)作,是我理解這座城市的方式。”我默然記下她的神情,那是一種對城市的真正熱愛。
我寫道:“格蘭維爾島是一座燃燒著人心與靈感的小宇宙。這里沒有冷漠的消費,只有熱烈的創(chuàng)造與彼此尊重的目光。每一幅畫、每一曲音、每一口面包,都是一種向這座城市表達愛的方式?!?/p>
傍晚,我驅(qū)車前往基里蘭德公園。夕陽從落葉林間灑下,金紅交織,像鋪開的火焰長毯。我漫步湖邊,腳下落葉如棉,湖面平靜如鏡。對岸樓影倒映水中,幾只野鴨穿過水面,拖出一條條暈開的漣漪。
我坐在木凳上,閉眼聽風。那風輕柔地穿過指縫、發(fā)絲、胸口,像是在安撫旅人疲憊的靈魂。我寫下:
“落日不是終章,而是余音。它在紅葉中低語,在水波中吟唱。我想,我不是來觀賞的,我是來傾聽的——傾聽這片土地如何在靜默中將一切溫柔歸還?!?/p>
夜深,我重返英吉利灣,海堤上只余燈火斑駁。獅門大橋遠遠佇立,燈光閃爍如星,仿佛在向夜空傳遞著溫柔的訊號。海水輕輕拍岸,我靠在欄桿上,回望整座城市。
我想起今晨第一塊可頌的香氣、林中圖騰柱下的肅然、海風中的騎行與街頭藝人的琴聲。我已不再只是旅人,而是這座城市的一部分。此刻,我在章節(jié)扉頁最后寫下:
“下一站,加拿大·溫尼伯,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