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4章 萬里長城：墻上的骨骼、風(fēng)里的歷史與山河之間的集體沉默（第1頁）

我第一次真正面對長城，是一個風(fēng)起云動的午后。

地圖上，它是一道橫亙北方的鋸齒；現(xiàn)實(shí)中，它卻是從山中爬起、向天而去、最終沉入沙漠的古老蛇影。

從北京北部出發(fā)，我并沒有選擇最熱鬧的八達(dá)嶺，而是繞行至金山嶺長城，一段保留原貌、不事雕飾的野性長城。

站在它腳下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種錯覺：仿佛一位老人正背對我坐在山巔，默不作聲，卻神情肅穆。

一、金山嶺腳下：磚石之間的時間氣味

我住在村民臨時改造的小客棧里，老板姓石，是土生土長的河北人。他曾是長城護(hù)林員，年輕時每天要走十多里巡邊。

“以前沒人來，只有狼和風(fēng)。”他邊煮茶邊說。

我問他：“你覺得長城是什么？”

他答：“是墻，也是墳?！?/p>

“多少人修的，多少人沒埋進(jìn)書里，就埋進(jìn)了這磚縫里。”

我沉默。他的話并沒有詩意，卻有一種沉重的真實(shí)。

第二天清晨，我獨(dú)自上山。金山嶺長城在晨光中露出嶙峋的輪廓，如巨人的脊梁，一塊塊磚石滿是裂紋，像筋骨老化的皮膚。

我用手觸摸它，感受到一種古老的體溫。它不是冰冷的石頭，是還在喘息的紀(jì)念器。

我寫下：

“長城不是為了擋住敵人，是為了記住恐懼。人只有怕過，才會如此拼命筑一道不讓自己忘的墻?！?/p>

二、敵樓與望口：腳步的節(jié)奏，眼睛的地圖

沿著城墻緩緩前行，每隔一段，便是一座敵樓。

站在高處望去，腳下是斷裂又延伸的石階，遠(yuǎn)處是連綿的山嶺，一道道城墻像是神經(jīng)線，從一座山跳躍到另一座山。

我遇見一位旅人，是個年近六十的攝影師，來自云南。他說他已經(jīng)走了五年，正嘗試“拍完整條長城”。

我驚訝：“從頭走到尾？”

他點(diǎn)頭：“不是為了記錄，而是為了明白這東西，到底值不值得修?！?/p>

我問他修？什么意思？

他說：“有很多段要修復(fù)，也有很多人在爭：修舊如舊？重建如新？還是放它爛？”

我不知該答什么，只覺得眼前這斷墻，的確像一座哲學(xué)難題。

攝影師取出一張照片，黑白的，是他在嘉峪關(guān)拍的西端長城，“那里不像墻，更像土包。但風(fēng)吹過去，聲音一樣?！?/p>

我寫下：

“長城不僅是看得見的形，它也是聽得見的回聲。那回聲來自每個曾抬頭望它的人，也來自墻內(nèi)從未說出口的擔(dān)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