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谷深處,冰川融水如刀劈斧鑿般切割出一道銀白色的河流,兩岸是數(shù)不盡的樺樹與杉木。空氣冷冽、清冽,像飲一口千年的雪茶。
鎮(zhèn)上居民多是老一輩礦工的后代,他們的父輩曾在這里挖掘稀有金屬,為國家戰(zhàn)略工業(yè)供應力量。
一位名叫宋伯的老工人請我喝茶。他的右手殘缺,我問他怎么回事。他淡淡一笑:“五六年爆破,炸斷的。能活下來,已經(jīng)是福氣?!?/p>
他帶我看鎮(zhèn)上的一座老礦井。入口被封,但門前還有他當年留下的名字。那是一塊生銹鐵牌,上面刻著:
“我是礦山的一顆石,埋在地心也要發(fā)光?!?/p>
我心頭一震。人們常說“英雄埋名”,但在阿勒泰這片雪山峽谷之間,有無數(shù)無名之人,用身體開鑿出時代的脊梁。
四、北疆邊界:白雪與風燈的低語
離開可可托海前夕,我前往中哈邊界的一個哨所。
這里地勢高寒,雪線終年不退,風聲像鋸子一樣撕裂耳膜。哨所官兵正圍著火爐熬粥,見我到來,熱情地讓我喝了一碗。
一位名叫趙凡的年輕兵說:“我們這兒叫‘雪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一百天能見到人影就不錯?!?/p>
我問他:“那你守著什么?”
他望著窗外的界碑:“守的不是界,是一種清白。你知道我們晚上巡邏用什么?”
我搖頭。
他從柜子里取出一個半舊的玻璃燈籠,里面是一盞黃油燈。
“電有時候會斷,風太大,手機也沒信號,雪反光強。但風燈永遠亮著,不怕冷?!?/p>
我忽然覺得鼻尖一酸。
夜里我站在哨所外,雪地反著月光,整片山谷宛如鋪上銀紗。風燈在小屋前搖晃著,光不大,卻照出一圈暖光。
我想起趙凡說的:“守邊的人不能睡死,因為星星都在看著你?!?/p>
五、歸路的低語:雪下圖瓦琴,夢里歸根人
我回到圖瓦村莊的前一夜,下起了大雪。
我坐在奧列格的木屋中,聽他再次彈琴。這次他唱的是一首祭歌,唱的是雪下山時要告訴樹:我走了,你別等我。
我問他:“你見過海嗎?”
他說:“我沒出過阿勒泰,但我想海就是山倒過來看?!?/p>
我記下他的話。那一夜,我夢見自己騎在一匹圖瓦馬背上,穿過雪野與森林,在星空下不說話,只聽風吹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