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理解了他眼中泛起的悵惘。旅程,是一步步走出來的,不該只是到達(dá)。
沿途,我們遇到一位老嫗,正用石塊堆砌一座瑪尼堆。她說:“這是我丈夫走過的路?,F(xiàn)在他走不動(dòng)了,我替他走?!?/p>
她的眼中沒有悲傷,只有安靜而堅(jiān)定的陪伴。
廟宇建在林深處,沒有鐘鼓,只有風(fēng)聲和香火繚繞。達(dá)瓦帶我在神龕前靜坐片刻,我閉上眼睛,耳邊是藤葉搖曳,心卻像沉入水底。
回程中,達(dá)瓦從腰間取下一枚小木雕送我,那是他祖父留下的信物?!坝浀米叩臅r(shí)候,把它埋在你走過的最后一段路上。這樣你的腳步才會(huì)被這片土地記得?!?/p>
我接過木雕,感覺它仿佛帶著林中雨氣和廟宇香火的溫度,貼近心口時(shí),一種深沉的安定感涌上來。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很多路之所以不能忘,是因?yàn)橛腥擞眯拍?、疼愛與執(zhí)念,一步步為我們鋪就。
回到旅館那晚,霧氣翻騰,月光仿佛在云層中若隱若現(xiàn)。
我坐在天臺上,寫下這一章最柔的一筆:
“這里不是終點(diǎn),也不是起點(diǎn),
是山之腹,是云之心,
是我與地球交響曲共呼吸的一次深沉下沉?!?/p>
風(fēng)拂過,吹動(dòng)我身旁的紙頁,也吹散了我一路帶來的塵念。我的心,在這一刻變得濕潤而安寧。
我翻開背包,取出一路收集的幾片落葉、一塊石子、一段路邊撿來的老藤,封進(jìn)一個(gè)紙袋里。這是我為墨脫留下的聲音——無字,卻有聲。
我把紙袋悄悄放在旅舍后山的樹洞里,那一刻沒有儀式,但心卻空明如洗。
第五天清晨,我告別了桑杰和那片蕉林。
離開墨脫,是一次掙脫,也是一次告白。我要前往貢嘎縣——那是高原腹地與現(xiàn)代通途交匯的節(jié)點(diǎn),是一場從林海回歸天路的轉(zhuǎn)場。
臨別時(shí),桑杰送我一塊刻有“蓮花生”圖騰的木片,說:“你離開時(shí),墨脫會(huì)把一部分你留在這里?!?/p>
我握著木片站在車尾,再望一眼云霧環(huán)繞的山谷,心中泛起的不是依戀,而是一種被重新定義過的從容。
車子緩緩駛出林區(qū),陽光從縫隙灑下,照在我手心的木片上。我忽然意識到,我不是帶著回憶離開,而是帶著一種新的重量前行。
列車在前,雪山在遠(yuǎn),心,卻還在這座云中藏地輕輕回響。
我在墨脫章節(jié)的末頁寫下:
“我不是輕松地離開,
而是把身體藏進(jìn)霧里,
等風(fēng)吹干了,才敢說:我來過?!?/p>
下一站,貢嘎縣——那將是《地球交響曲》中,節(jié)奏重新加快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