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我踏出布隆迪的邊境,在一輛載滿旅客的小巴中向南疾行,坦桑尼亞的北部大地在我眼前緩緩鋪展開來。那是一片夾在山嶺與裂谷之間的紅土高原,風(fēng)中裹著青草與泥土的氣息。隨著車窗外的天色漸沉,我終于在暮色之中抵達了阿魯沙。
地圖上,她只是非洲版圖中一枚小小的點,但實際上,她卻是一道匯聚風(fēng)云與和平的門檻,一座坐落在乞力馬扎羅山腳下、見證了大地震顫與人心契約的城市。
我在《地球交響曲》新的章節(jié)上,寫下:
“第596章:云頂裂谷與和平火光”
因為我知道,這一章,將不是關(guān)于某個地理坐標(biāo),而是關(guān)于傾聽、關(guān)于回望、關(guān)于走出火山灰的民族如何重拾節(jié)奏與秩序的記錄。
傍晚,車緩緩駛?cè)氚Ⅳ斏呈袇^(qū)。夜色尚未降臨,天邊云翳卻已在拉緊帷幕。我第一眼看到的,并非人群或建筑,而是高遠天際線盡頭,那被薄霧包裹的巨影——乞力馬扎羅。
“她不是這座城市的母親,”司機哈米斯笑著說,“但卻是我們心里的主心骨?!?/p>
我打開車窗,任風(fēng)拂面,那山的背影猶如沉默的信仰,矗立在那里,什么都不說,卻什么都懂。我仿佛看見歷史從山巔緩緩流淌,如熔巖如詩。
街道兩側(cè),是紅土墻與鐵皮頂交錯的建筑,孩童赤腳在塵土中奔跑,牛羊穿過巷尾,叫賣聲、摩托聲、人聲交織成紅土地上的第一重合唱。
我在筆記中寫下:“阿魯沙,是火山饋贈的赤子,是裂谷邊緣不屈而生的律動?!?/p>
第二日,我前往阿魯沙國際法庭舊址。那是世界為盧旺達慘劇所設(shè)的審判之庭,如今雖已完成使命,卻仍是坦桑尼亞土地上的重要標(biāo)記。
白色建筑沉靜如碑。門前的樹木在風(fēng)中輕搖,一如當(dāng)年審判時那些未竟之問。墻上的浮雕刻著和平象征與法槌圖案,莊嚴卻不高傲。
我遇見恩喬羅蓋,一位在此工作的歷史研究員。他領(lǐng)我走過昔日的審判廳,如今已改作展覽與和平對話的空間。
“我們在這里處理的,不只是罪行,而是信任的裂痕?!彼f。
我佇立在一張殘舊法庭桌前,那曾是千萬故事的見證者。一旁陳列柜里,保存著法庭記錄、翻譯耳機、盧旺達難民寫給世界的信件。
我寫下:“阿魯沙的法庭,是火山之后的余燼,也是和平之林中點燃的第一堆火?!?/p>
我在恩喬羅蓋的推薦下,前往城郊一處馬賽村落。
這里的男子披紅袍,飾貝殼珠,女子戴圓形金環(huán),頭頂高束。烈陽下,他們圍繞著一棵老樹跳舞吟唱,節(jié)奏仿佛與土壤共振。
萊托伊,一位年輕村民,也是村中難得的雙語者。他告訴我:“我們的祖先騎牛、行走、守望。但現(xiàn)在,我們也在與現(xiàn)代對話。”
他帶我參觀草屋、奶制品房與兒童課堂。孩童們坐在地毯上念唱族語與斯瓦希里語,墻上貼著世界地圖與族譜樹。
“我們不是在消失,而是在改變?!比R托伊如是說。
我寫道:“阿魯沙的風(fēng)中,不只是馬賽歌聲,還有一種穿越歲月、抵抗同化的自尊?!?/p>
那天下午,萊托伊帶我參加了村中一場祭祀祖靈的鼓舞儀式。
鼓陣擺在空地中央,長老赤足而立,鼓槌起落如呼吸般有節(jié)奏。鼓聲由輕入重,如風(fēng)起草原,再如雷貫山谷。青年們在鼓聲中起舞,眼神堅定,步伐有如部族史詩再現(xiàn)。
突然間,一位中年人脫口高喊:“你們還記得二十年前的火嗎?”
現(xiàn)場一瞬安靜。他緩緩走入鼓陣,邊舞邊講述自己的兄長在內(nèi)戰(zhàn)中失蹤的故事。長老靜坐,年幼的孩子聽得瞪大了眼。
那是一種集體記憶的喚醒,一種把創(chuàng)傷融入節(jié)奏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