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安靜得近乎虛無,只有引擎輕微的震顫傳來船體回響。我站在駛往馬恩島的郵輪甲板上,望著那座浮現(xiàn)在晨霧中的陸地緩緩拉近。它孤獨地懸于愛爾蘭海中央,既不屬于蘇格蘭,也不完全歸屬于英格蘭,仿佛一枚被時間遺忘的石印。
我手中的《地球交響曲》翻到新的一頁,一道光斜灑在紙上,仿佛這段旅程早已預言。我寫下:
“第七百三十六章,馬恩島?!?/p>
船靠岸,清風帶著淡淡海鹽與牧草氣息撲面而來。道格拉斯港是這座島的門戶,也是它唯一真正意義上的城市。灰石砌的房屋沿著港灣層層堆疊,街道不寬,車少人寡,但每一步都踩在歲月緩慢回響的鼓點上。
我背著行囊走上坡道,經(jīng)過古董鋪、郵局、羊毛帽子店與一家無聲播放黑白默片的老影院。一個留著白胡子的老人坐在影院門口,一動不動看著窗里的銀幕,他的神情像是在等待某個故事重新開始。
一位小女孩從他身邊經(jīng)過,輕輕放下一枚銅幣,然后跑進影院。仿佛某種傳承,就這樣不動聲色地完成。
我走進一家木工鋪,老板正在雕刻一只木馬。他不抬頭,只輕聲說:“每年都有人來這兒,說要尋找過去。”我問他找到了嗎?他笑笑:“有些人,最后住下了?!?/p>
整個港區(qū)仿佛一塊舊唱片,被微風吹起了針頭,又開始播放它自己的旋律。
我寫下:“孤島不是世界的盡頭,而是世界沉淀之后的側影?!?/p>
我從車站搭上那輛百年不改的窄軌蒸汽列車,車體仿佛被漆成舊報紙的顏色,濃煙從鐵龍頭噴吐,在牧場間開出一條煙帶。
沿途是綠色的高地、茂密的灌木與牧羊犬奔跑的田壟。孩子們在車廂外奔跑追逐,老人們倚窗低語,我靜靜聆聽鐵軌與時間合奏出的節(jié)拍。
列車在山谷停留,司機跳下來檢查老舊的軌道,用一把銅錘輕敲每一根鋼釘。我問他還會修多久,他笑說:“修它一生,不為走得快,只為走得遠?!?/p>
火車快到終點時,有人遞給我一張手繪地圖,紙質泛黃,卻標記著沿線所有老井、墓地與遺址?!斑@島不會迷路,但會忘路?!彼臀业貓D的人輕聲說。
抵達拉克西村后,我看到了那座傳說中的拉克西水輪。它像一只永不疲憊的紅黑眼睛,百年如一日地轉動著島嶼的記憶。
我站在木橋上,看著水輪在陽光下閃光,耳邊響起導覽員的聲音:“她從不快,也從不壞,她像島民的信念?!?/p>
我寫下:“并不是所有力量都來自速度,有些來自從不放棄的旋轉?!?/p>
繼續(xù)前行,我來到島中央偏北的克羅斯基爾村,這里坐落著眾多散落在草原與山丘間的古石碑、十字柱和凱爾特遺跡。
其中最令我震撼的,是一塊立于山崗的維京風格石碑,浮雕著巨龍纏繞的圖騰與一個被藤蔓包裹的騎士。碑文用古諾斯語與凱爾特文交叉刻寫,粗獷又神秘,仿佛某種古老誓言仍在石中回響。
一位本地長者告訴我:“這些石碑不是墳墓,是路標,是騎士與神約定的邊界?!?/p>
我獨自在山崗間徘徊,風穿過石縫仿佛低吟。我寫下:“有人將信仰刻在紙上,有人將信仰刻在石頭上;只有風,懂得讀?!?/p>
我蹲下摸了摸一塊傾倒的石柱,上面刻著一個模糊的眼睛符號。它讓我想起另一個大陸的巖畫,也許人類自古就知道,用圖騰說話,比語言更久遠。
黃昏,我沿著島上的公路走入北邊山路。這是一段著名的摩托車賽事路線——馬恩島tt公路,被稱為“全球最危險的比賽”,賽車手們在這里每年挑戰(zhàn)生死,以兩百公里以上的時速飛掠鄉(xiāng)村、街巷、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