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父親母親:
葉城沒有你們說的那么苦。這里的星星離我很近,晚上我總能聽見雪水沖刷石頭的聲音。
我已經學會用羊糞引火,也能識別哈密瓜熟沒熟。只是……有時候會想你們。
等我回去,一定給你們講講南疆的風。
——1971年
夏
你們的女兒
小如”
信沒有郵戳,大概永遠沒被寄出。但我卻在文字里看見一個年輕女孩的孤獨、勇敢與思念,穿越時空,在葉城這個寂靜的縣城里重新響起。
我輕輕將信放回展臺,低聲說了一句:“小如,我替你記下了?!?/p>
在院子角落,有一口古井,一位講解員告訴我:“知青們每天凌晨要在這里打水,冰冷刺骨,卻從不叫苦。”
我俯身望進井里,只見一片靜水倒映著我的臉,仿佛也映出了當年那群年輕人未竟的夢。
傍晚,我獨自走到葉爾羌河邊。
這條河,從昆侖山上流下,灌溉著葉城縣千百年的莊稼,也是當年葉爾羌汗國建都之地的象征。河水在暮色中泛著銀光,像是一條躺在山谷中的巨龍,在沉睡中喘息。
我坐在河岸,回顧我這一路自東而西的旅程。從舟山到阿克陶,從黃海到昆侖,每一站,都是一段文化的重逢,每一個人,都是一首未竟的詩。
而此刻的葉城縣,卻給我一種從未有過的沉默感。
不是荒蕪,不是冷漠,而是一種屬于高山腳下的從容,一種“你來與不來,我都在這”的沉穩(wěn)。
我開始明白,這正是喀喇昆侖賦予這座縣城的氣質。
月光升起,河面上浮現(xiàn)一條倒影,像通往遠方的道路。我忽然生出一種近乎宗教的敬意,低聲自語:
“在這里,走路是一種禱告,
沉默,是與山神的對話?!?/p>
第二天早晨,天邊的云如薄絮撕裂。
我整理好行囊,發(fā)動汽車,繼續(xù)向西前進,駛向下一站——皮山縣。
這是喀什地州的最后一塊南部邊地,與昆侖山貼得更緊,也與世界盡頭更近。
而我知道,皮山之后,我將更接近那座心中許久未曾啟齒的名字——和田。
《地球交響曲》的下一章,或許將是沙與玉的對話,是高山與信仰的交纏。
而此刻,我在車窗上寫下葉城兩個字,任陽光將它照得微光粼粼——像這片土地上的人,安靜,卻不容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