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筆記本遞給我,輕聲道:“能不能幫我寫一句話?給我爺爺看?!?/p>
我接過來,翻到空白頁,用最認真的字體寫下:“人生路遠,愿你心中有光,步步無懼?!?/p>
他看了一眼,紅了眼圈,低聲說:“謝謝?!比缓篁T車遠去,揚起一片塵土。
我目送那背影遠去,心中忽然升起一種莫名的暖意。也許,文字不是給世界留下什么,而是給某個人點亮片刻黑暗。
我選擇在湖畔扎營。帳篷靠著一塊大石,風勢減弱,遠方是金頂?shù)膶什R回望,湖面波光瀲滟。
入夜,瑪旁雍錯不再湛藍,而是幽深地黑。夜空卻明亮得不真實,銀河在高原低壓中呈現(xiàn)出一種觸手可及的質(zhì)感。星星映在湖中,湖仿佛不是湖,而是另一座星空。
那一夜,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我行走在湖中水面,腳下是無盡的透明,我能看到無數(shù)面孔從水底向上望來:有孩童的笑臉,有老人的目光,有哭泣的母親,有沉思的旅人,他們的嘴型一致,卻無聲地說著:“你要走下去?!?/p>
我在夢中驚醒,額頭汗?jié)?,外面的湖風已止,星空依舊,湖仍安靜。唯有內(nèi)心掀起長久未有的漣漪。
我用指頭在帳篷內(nèi)壁上畫了一個圈,心想:也許,這一夜的夢,是瑪旁雍錯給我的回應。
夢后我獨自出帳,坐在石頭上看天。那銀河下,有一束流星突然劃過。我在心底默默許愿,不是為了富貴、平安,而是為了那些無聲的面孔,不再沉沒。
那一刻,我明白了“見己”的真正含義。不是鏡中,而是夢中。不是回答,而是凝視。每一位向湖許愿的人,其實也在把愿望種入自己體內(nèi)。
我靜坐良久,忽有一只小野兔從草叢中跳出,在我腳邊停留片刻,又悄然躍入夜色。這一幕仿佛神諭——短暫,卻足夠照亮一整個孤獨旅程。
天亮之后,我將夢境記下,寫在地圖左上角:“若神湖能語,它不會施恩,而會托付?!?/p>
我在瑪旁雍錯西岸的一個小寺院捐了一本《地球交響曲》,請寺里老僧代為保管。他微笑不語,只輕輕為我蓋下一個紅色手印,仿佛一種未知的祝福。
離開湖邊的路并不容易。車轍深陷石土,山道陡峭崎嶇。但我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心中有光,腳下有路。
途中,我再次遇見那個藏族母親,她正蹲在湖邊清洗孩子的小鞋。見到我,她輕聲說:“湖會記得你?!蔽乙徽?,竟也回以微笑。
走至坡口,我回望湖面。天光正好,風起波瀾。我仿佛看到夢中那些人影,正在水面朝我揮手。
那一刻,我在心里對湖輕聲道:謝謝你,讓我記起了自己。
我知道,下一站,是札達縣,一個藏于土林與歷史深處的奇跡之地。有人說那里埋著古格王朝的殘夢,也有“地球最像外星球”的奇景。
而我要做的,是繼續(xù)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