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陽光,比任何地方都更為直接,它從沒有溫柔的濾鏡,也不懂欲言又止。離開定結(jié)縣的清晨,云層被風迅速驅(qū)散,我走在前往薩迦縣的路上,路的盡頭,是另一段未知的故事。
《地球交響曲》的書頁在風中鼓動,地圖上標注的“薩迦”二字如一枚沉重的符印,引領(lǐng)我穿過風沙、古道與傳說。
這里是薩迦派的發(fā)源地,是藏傳佛教中古文明的重鎮(zhèn)。它沒有珠峰的高度,也不如拉薩那般知名,卻在厚重的經(jīng)卷和鐵銹色的城墻中,藏著一整個時代的呼吸。
薩迦鎮(zhèn)的顏色,第一眼便令人震撼。
城中主廟——薩迦寺,外墻為灰黑相間的條紋,沉重如鎧,仿佛整個寺廟都穿上了一副盔甲。走近之后我才知道,這并非裝飾,而是象征薩迦派教義中的“金剛智慧”與“慈悲并行”。
我立在厚重的門前,仰望那如堡壘般的建筑,心中升起一絲敬畏。這里不僅是宗教的圣地,更是八百年來無數(shù)高僧講經(jīng)、著述、辯法的所在。
一位僧人緩步走來,他自稱叫“土登”,是寺內(nèi)管理古經(jīng)閣的一員。他邀請我參觀那座傳說中的“萬卷經(jīng)閣”。
穿過重重石廊,我們來到寺廟后院的一處隱秘之地。那是一座低矮卻寬大的倉房,內(nèi)部昏暗,有些潮濕。土登點亮酥油燈,微弱光芒照亮墻上堆疊的經(jīng)卷,它們用布包裹,用石壓頂,每一卷都沉默地講述著一個時代。
“這些,是元朝時期留下的原本,有的甚至是用金粉書寫?!蓖恋钦f。
我小心翼翼地翻開一卷,文字娟秀、線條古雅,一種從未有過的莊重感撲面而來。我仿佛聽到紙頁中傳來千年前辯經(jīng)場的回音,那是一種超越語言的智慧共鳴。
離開寺院,我走入薩迦鎮(zhèn)的日常。這里的街道并不寬敞,居民多為藏族牧民,穿著厚重的藏袍,面龐被高原風雪雕刻得剛毅。
一位老奶奶在門前紡線,我上前打招呼,她熱情地邀我進屋喝茶。家中炕上坐著她的孫女,一個九歲的小女孩,正在背誦《六字真言》。
“她想做一個尼姑?!崩夏棠桃贿厰噭幽淘贿呎f,“但我更希望她多識幾個字,走出這山?!?/p>
我問小女孩:“你為什么想出山?”
她卻認真地搖頭:“我不想走,我想把薩迦的經(jīng)書背完,講給山下的人聽?!?/p>
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這座鐵色古城的真正力量,并非藏在石頭里,而是藏在這些人心中。
為了體驗薩迦縣更真實的地貌,我請土登推薦一條古道。他指著南邊說:“順著曲曲南村方向去,能看到古道舊橋和山腰的白塔,那是薩迦最早的村落之一?!?/p>
我租了一匹藏馬,一路往南,沿著古道前行。
馬蹄聲在石板上回蕩,我穿過一座古老的石橋。橋下是結(jié)冰的小河,沿岸散布著白色瑪尼堆,隱隱有風馬旗在遠處飄動。
半山腰的白塔靜靜佇立,我走上去后,發(fā)現(xiàn)塔身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一個名字背后,或許都是一段朝圣、一次轉(zhuǎn)世或一次劫后重生。
站在塔前,極目遠眺,群山之間是一道條條曲折的溝壑,仿佛天地之間正譜寫一首尚未奏完的交響樂。
我默默在地圖上記下這座無名白塔,它應當屬于《地球交響曲》的某一段間奏——低調(diào)卻必不可少。
夜幕降臨,我拜訪了新薩迦寺——一座近年來重建的現(xiàn)代化寺廟。
新寺比老寺明亮許多,有電燈、有電視,甚至還有寬帶網(wǎng)絡。我走入藏書樓,發(fā)現(xiàn)這里已經(jīng)開始數(shù)字化藏經(jīng)的項目。數(shù)位青年僧侶正坐在電腦前,一頁頁掃描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