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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會后悔成為人嗎？（第1頁）

坐在艙室內(nèi)，視線越過透明的舷窗，可以近距離目睹宇宙中瑰麗而又壯闊的景象正在發(fā)生：螺旋狀的星云被無形的引力牽扯，涌起了覆蓋整片星域的潮汐，星辰在其間搖晃不已，猶如巨人指尖的沙礫；從黑洞中噴發(fā)的暗物質(zhì)流與月環(huán)下爆發(fā)的以太粒子流在千年時間的追趕中相互碰撞，瞬間引發(fā)的能量風(fēng)暴顛倒了星球的磁極，使受到影響的數(shù)百顆星辰都開始了不規(guī)律的圓周運動，仿佛它們在這幽藍色的舞臺上跳起了舞蹈；一顆走到生命盡頭的星球被聚集的電磁射線無情擊穿，隕落的碎片卻沒有卷入洋流般循環(huán)往復(fù)的星間潮汐，而是被強大的引力場拘束，形成了一條破碎的星環(huán)，圍繞星域數(shù)十萬公里，令置身其中的鋼鐵堡壘也變成了一條渺小的游魚……

廣袤的宇宙孕育了無限的可能性，將所有微小的概率都放大至可以用肉眼捕捉的程度，在這里，凡人所追求的“奇跡”，是無數(shù)可能性的其中之一，卻因宇宙龐大的基數(shù)而變成了確定發(fā)生的事情，因此或許可以認定，對于宇宙而言，“奇跡”與“現(xiàn)實”其實是同一個意思。

卡拉波斯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黑夜般的眼眸幽邃如許，仿佛可以容納無數(shù)星光，成就另一片浩瀚宙宇。

盡管已看了很久，但這宇極星間的一切景象，依然令人感到如此震撼，并深深地意識到，局限于腳下那片渺小的大陸，只會爭權(quán)奪利、耀武揚威的人們，究竟是有多么愚蠢。他們的一生都庸碌無為，既沒有深入迷霧探索未知的決然勇氣，也沒有追尋理想失志不渝的崇高信念，以至于視線被局限在眼前狹窄的一片區(qū)域，著眼于塵世凡俗的政權(quán)更迭或力量變化，卻從未知曉真正的偉業(yè)應(yīng)比頭頂?shù)男强崭舆b遠，自然也比腳下的大地更加厚重。

犧牲、痛苦、抉擇、哀亡、悲傷、情感、嘆息、淚水、記憶、沖動……都虛幻得不可思議，只有那些為達理想而付出的艱辛努力，才是這雙肉眼實際見證過的。所以，無需猶豫，亦無需彷徨，沿著這條道路走下去，就是正確的答桉。

可是為何，究竟又為何……

“抱歉，讓您久等了，卡拉波斯大人?！焙鋈挥幸粋€聲音傳來，隨即，弗洛尹德的身影走入艙室，用歉意的語氣對早就等候多時的黑夜魔女說道：“離開辦公室前忽然想起有一份文件還未處理，若是暫時擱置的話就得等到會議結(jié)束那一天了，所以我花了些時間去處理，沒來得及告訴您?！?/p>

“恩。”

卡拉波斯依然望著舷窗外的宇宙，語氣平靜：“這是工作安排上的不周到，算是你的失職，回到雷格拉吉歐斯以后，我會讓特別評估局的人扣掉你這個季度的考評分，你對此有異議么？”

“沒有?！备ヂ逡潞芡纯斓亟邮芰诉@個處罰結(jié)果，雖然，若是其他成員聽到了，一定會很驚訝，因為在他們看來，這種處罰未免也太重了，直接扣掉了一個季度的考評，雖然合乎規(guī)矩，卻有些不近人情。

但是，弗洛尹德——或者說，異星哲人號上的成員們，正是因為認同這種高效嚴格的行事作風(fēng)，才會選擇追隨這位似乎有些不近人情的魔女大人。因為他們知道，卡拉波斯大人不止對其他人有嚴格的要求，她對自己更加嚴格。

不是所有人都能忍耐寂寞，在荒涼無垠的宇宙中執(zhí)行長時間的觀測任務(wù)。異星哲人號的所有成員，基本上每隔一段時間就必須返回地面，接受心理輔導(dǎo)，以免執(zhí)行任務(wù)的過程中積攢壓力，出現(xiàn)嚴重的心理問題。

弗洛尹德倒是不需要，但他本身擔(dān)任首席艦務(wù)官，經(jīng)常需要往返宇宙與地面，傳遞新的消息與本部的指令，一年下來，待在異星哲人號上的時間并不算多。

卡拉波斯大人是唯一可以常駐異星哲人號的成員，這固然是因為這座龐大的鋼鐵堡壘運轉(zhuǎn)起來不能缺少她的支撐，但也是其本人的意愿所致。她對自己執(zhí)行的任務(wù)向來都有最嚴苛的要求，漫長的時間里除了幾次特殊原因——比如這次即將召開的魔女會議——以外，從不曾返回地面。

這枯燥乏味的任務(wù)，若是換成緋夜門忒號的那位大審判長，恐怕早就受不了了吧。

“做好準(zhǔn)備，弗洛尹德?！笨ɡㄋ棺⒁暣巴?，看到了龐大冰冷的鋼鐵堡壘從破碎星環(huán)的邊緣劃過一角，幽藍色的尾焰從每一個漆黑的孔洞中噴發(fā)，吞噬了星辰的殘骸，彰顯著屬于人類造物的光輝力量，隱約還有低沉的轟鳴聲傳來，伴隨某種強金屬的劇烈震顫，便提醒自己的副官：“要出發(fā)了?！?/p>

“恩。”

弗洛尹德在卡拉波斯身后的位置落座，雖然是地月距離的漫長航行，卻不需要做任何的防護措施，因為飛船本身的強度已足夠抵御那恐怖的星間潮汐了。

他抬起頭，見自己的上司依舊在望著舷窗外的宇宙景象出神，仿佛這近距離目睹了成千上萬次的景色對她來說依然有種初次見面般的吸引力，若不是偶然從她的側(cè)臉上瞥見了一絲惆悵，恐怕弗洛尹德真會以為她只是單純的欣賞風(fēng)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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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波斯大人，又在回想那件事情。

弗洛尹德心中嘆了一口氣。

常有剛被調(diào)到異星哲人號的成員背后議論，是否黑夜魔女大人屬于那種極端冷靜而又冷酷的性格呢？若非如此，又怎能在荒涼無垠的宇外，忍耐漫長時間的孤獨，卻從來不回地面幾次，仿佛不曾想念過自己的親人與朋友。她是無心的么？臉上真的會有其他表情么？那些從容與鎮(zhèn)定的表現(xiàn)，其實是基于最理性的考慮么？

每到這時，弗洛尹德就會告訴他們，這種說法大錯特錯，卡拉波斯大人不僅擁有情感，而且，恐怕是所有人中情感最為充沛的一位了，只是她習(xí)慣于將這些情感用行動展現(xiàn)，而非口頭表達出來。

正是因為情感太過充沛，總是在為他人著想，總是考慮著其他人的難處，所以她才會主動接下這個孤獨的觀測任務(wù)。因為那樣一來，其他人就不必對此感到為難了。并且，異星哲人號的成員們每隔一段時間便返回地面接受心理輔導(dǎo)的制度，最早也是由卡拉波斯大人確立的，在她提出來之前，從沒有人考慮過長時間的孤獨是否會讓壓力變成疾病。

只有熟悉親近的人，才能從那冷澹理性的偽裝之下，看穿她心中的柔軟與情感。弗洛尹德覺得，作為副官、同時也是朋友的自己，勉強擁有了那樣的資格。

那么，自然也要在她惆悵的時候，開口安慰。

“那不是您的錯，卡拉波斯大人?！彼鋈徽f道：“我們并不能預(yù)料到那種事情的發(fā)生，何況，她也只是在履行您所留下的使命而已，或許她覺得，這就是自己所誕生的意義吧，為此而生、為此而死，便是唯一的結(jié)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