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p>
這是年輕人的第一反應(yīng)。
眼前忽然陷入一片昏暗,周圍傳來驚恐不定的呼喊,建筑與階梯的身影變成了濃霧中影影綽綽的怪物,仍沿著垂直軌道上升下落的升降機則像是一只漆黑的巨大蝙蝠,正在暗夜的深處飛舞掠過,背上載滿了面無血色的人群,那刺耳尖銳的轟鳴聲像是機械正在解放自己的力量,欲掙脫束縛的勐獸正發(fā)出歇斯底里的咆孝。
街道邊的路燈因夜的降臨而亮了起來,但年久失修的燈光反倒折射出一股腐敗沉重的慘綠色陰霾,忽明忽暗地閃爍著,為本就恐慌的氣氛增添了幾分陰森與詭異。透過這些劣質(zhì)的燈光,林格清楚地看到了附近幾位行人的臉色,驚恐、迷茫與愕然,似乎還帶著幾分不可思議,仿佛親眼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正在上演。
循著他們的目光望去,林格也慢慢地睜大了眼睛,因為他看到,那一輪懸掛在斷罪圣堂的穹頂之上、俯瞰著整個凄雨港的太陽,不知何時已暗然熄滅,如今只能隱約看見其巨大模湖的輪廓,邊緣勾勒出一圈枯黃色的光環(huán),形似太陽熄滅后的昏沉日冕。
真正的太陽并未熄滅,但對于凄雨港人來說,屬于他們的“太陽”,的確熄滅了。
由于地形緣故,自然界的光源難以進入這座建立在險要峽谷中的城市,因此,整個凄雨港只有少部分區(qū)域仍維持著正常的照明,而其他地方都已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林格看見有人提起了煤燈、有人則點亮了蠟燭,紛紛走出家門,抬頭仰望。雖然世界的黑暗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但對于這些人來說,似乎仍必須親眼看見那輪太陽的熄滅,才會相信眼前所見的并非幻覺。
這是一種根植于骨髓的習(xí)慣,自斷罪圣堂入主這座城市以來便養(yǎng)成,至今未曾改變。
劣質(zhì)路燈的腐敗殘光、煤油燈的環(huán)狀光暈以及蠟燭搖曳不定的火光,共同在城市的上空升起了數(shù)以千計的閃爍火星,這似乎緩解了黑暗帶來的恐懼。林格聽到有人輕舒了一口氣,隨即開始詢問身邊的人:“到底發(fā)生什么……”
他的話還未說完,頭頂便傳來一聲劇烈震撼的轟鳴,猶如重型機械的爆破,令整座城市都顫抖了一下,巨大的升降機停止了運作,一根早已水銹的水管卡擦裂開,所有的鋼鐵、鉚釘與齒輪都在哀鳴,發(fā)出了痛苦不已的呻吟。
其他人還在恐慌之時,林格本能地察覺不妙,他不顧周圍人的反應(yīng),大聲喊道:“愛麗絲、圣夏莉雅,你們在哪里?”
“這里!”
擁堵的人群中有誰回應(yīng)了一聲,然后跳起來,向這邊揮了一下手。
他正想追上去,腳步將邁出去的時刻卻硬生生止住了,因為腦海中忽然產(chǎn)生了一種不妙的預(yù)感。在成為魔法師之前,林格并不是個很相信預(yù)感的人,他總覺得那都是人在嚇唬自己罷了??擅鎸θ缃竦那闆r,似乎不得不信。
于是他沒有向前,而是向后退了兩步。下一個瞬間,有什么物體從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厚實的鋼板上,發(fā)出一聲撲通的悶響,正好是林格剛才站立的地方。如果年輕人剛才沒有選擇相信那個突如其來的預(yù)感的話,此刻的下場或許不會比這墜落下來的物體好多少。
這是什么東西?
林格在想,其他人也在想。于是,所有店鋪和民房的門口,手持煤燈與蠟燭的人們下意識地將燈光往這邊靠攏了些,借著殘照的火焰,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東西的真面目。
是一頭類人形的生物。
但不是人。
雜亂的烏黑色鬃毛、突出的吻部、尖銳的犬齒、僵硬的豎童、長過膝蓋的前肢、以及粗壯的后肢……如果林格沒認(rèn)錯的話,這應(yīng)該是一頭狼人。
就是那種在民間傳說中經(jīng)常與吸血鬼一起出現(xiàn)、互為死敵、喜歡生食人肉并且懼怕銀制武器的怪物,并且,也是異類的一種。
他的體表傷痕累累,既有近戰(zhàn)兵器留下的劃痕,也有子彈貫穿的孔洞,暗紅色的血液像粘稠的熔漿般從傷口中涌出,漸漸腐蝕了地面上鋪設(shè)的鋼板,發(fā)出嗤嗤的聲音,猶如巖漿熔化了鋼鐵。
四周的氣氛似乎凝滯了那么一瞬間,沒有人說話,粗重的呼吸聲也被人為壓低,只能聽到噗通噗通急促的心跳聲,以至于讓人感覺時間的流逝失去了意義,無論過去了一分一秒或一個世紀(jì)都不重要,在舞臺劇的間幕中,只有演員回歸劇情的那一刻,它才重新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