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一百零九章 不是她嗎？（第1頁）

“林格最近有做夢嗎？”

奧薇拉忽然問道。

年輕人正從吐司面包上撕下一小塊來，盡量不動聲色地將它塞入口中，細嚼慢咽，品味那種復雜口感在舌尖上的細微變化，習慣之后，似乎就沒有那么奇怪了，或許也和周圍的環(huán)境有關吧，暖融融的日光、讓人微微發(fā)醺的溫度、以及離開幽暗地底后所見的明亮世界，讓人的心情也隨之愉悅起來，因此忽視了許多無關緊要的細節(jié)。

聽到奧薇拉的問題，年輕人的動作微微一頓，他暫時將注意力從眼前的食物上移開，抬頭看了正在期待答案的貝芒公主一眼，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怎么忽然問這樣的問題？”

“嗯……可能是，有感而發(fā)吧？”

奧薇拉輕輕用手指點著嘴唇，冥思苦想了好一會兒，才給出一個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答案，又輕聲解釋道：“因為，我先前不是進入了尼伯龍根的幻境之中嗎，那個幻境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夢一樣，卻又和一般的夢有所區(qū)別。自從詛咒的力量開始衰弱，我重新獲得了閉上眼睛睡覺的權利后，偶爾也會做夢了，但那些夢就算再真實，也給人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即便身處夢中，你也很清晰地意識到，這些都是暫時的，只要醒來就會消失不見，甚至很快就會忘得一干二凈。而尼伯龍根的夢卻不同，它讓我感覺如此真實，仿佛自己在現(xiàn)實世界中也有過這么一段經(jīng)歷，從蘇醒到現(xiàn)在，我對它的印象依然深刻，甚至可以記得其中的每一處細節(jié)……”

她回憶自己所見的夢境，臉上浮現(xiàn)出溫柔的神采，仿佛在懷念多年以前的一段經(jīng)歷，遠至她還是個天真懵懂的女孩、古老的光精靈國度仍然在索森的山中屹立、而庭院里的紫羅蘭尚未獲得超越命運的力量，可以無視季節(jié)盛情綻放的時候：“我又夢到了老師，和她說了好多好多的話，我們聊了過去的事情，老師種在庭院里的紫羅蘭花，還有我離開索森山脈之后的經(jīng)歷……”

當然，還有自己在老師的懷抱中哭泣，不敢向她傾述悲傷，以及最后被她認定為是一個自覺無所不知、實際上唯獨不知道愛為何物的小女孩的事，但或許是覺得這太丟臉了，又或許是擔憂被年輕人笑話，因此貝芒公主沒有說出來。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夢?！蹦贻p人聽完后，如此評價。

他當然知道奧薇拉在幻境中的經(jīng)歷不會如此簡單，其中應當也包括與魔龍尼德霍格的意志互相對抗、爭奪尼伯龍根的控制權這一部分，最為兇險，也最為撲朔迷離，不到最后一秒鐘誰都不知道結果會怎么樣。但既然貝芒公主不愿意說，想必有她的理由，因此年輕人便只是針對她愿意說的那部分進行評價。

“確實很不可思議呢?！眾W薇拉眉眼彎彎，笑起來就像一對新月：“所以我想問一下，林格你也會有類似的經(jīng)歷嗎？你最近……有沒有做了什么不可思議的夢呢？”

“這個嘛……”

不知為何，年輕人的眼神有些游移，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搞得奧薇拉都有些懷疑了，小眼神就像匕首，直往他身上戳，無聲地逼迫?？墒悄贻p人堅守底線，絕不動搖，到最后都沒有泄露什么信息，奧薇拉便悻悻地收回目光，嘟囔了一句：“放你一馬?！?/p>

林格松了一口氣。

要說有沒有做夢，那自然是有的，實際上，自從進入地底世界以后，年輕人就一直在做著同一個夢，就跟大多數(shù)夢境一樣，他身處其中的時候如此沉浸，恍惚間以為自己還在現(xiàn)實世界，可醒來后卻又如此空虛，拼命回憶，依舊想不起關于夢境的一絲細節(jié)。夢醒之后便是遺忘，人間的定理似乎總是如此。

既然如此，那他又怎么知道這些夢一定都是同一個夢呢？大概是因為，它們都擁有一種相似的溫暖，就像此刻透過舷窗灑落的日光一樣，美好得令人沉醉，又明亮得讓人忍不住追逐。

但林格不愿意分享這種感覺，倒不是自私，而是源于……羞恥？像這樣的情感已經(jīng)很少在年輕人的身上出現(xiàn)了，但他依然強烈地感受到它的存在，尤其是在面對奧薇拉的時候。年輕人思來想去，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解釋，最終只能將其歸結于自己的天性，或許他生來就是一個內(nèi)向且敏感的人，因此，不適合與其他人分享秘密，無論那個人有多么親密。

就連已經(jīng)離去的牧羊少女，都未必能夠了解關于這位自己深深愛著的年輕人的一切情緒或知識，因此，奧薇拉也不必為這樣的待遇而憂愁。她說話算話，既然已經(jīng)說了要放林格一馬，就絕不會在這個話題上繼續(xù)糾纏不休，因此再開口時，聊的都是一些尋常話題，比如女伯爵的身體狀況、蕾蒂西亞與塞萊娜的艦內(nèi)探險、云鯨空島上的大家此刻都在做什么，當然，還有關于腳下的這艘戰(zhàn)艦。

“奧薇拉，我有一個問題?！绷牡竭@里時，林格問道：“既然你已經(jīng)是尼伯龍根的主人了，那么，是不是可以用它的力量消除蘑菇力部落的詛咒了呢？”

年輕人還沒有忘記那個承諾，倒不如說銘記于心。一方面他原本就是個極其重視諾言的人，既不會輕易許諾，也不會隨意違約；另一方面，蘑菇力部落也給予了他們許多幫助，無論是收留他們過夜，為一行人指引正確的道路，乃至莫莫古長老饋贈的方舟密鑰，都對這趟旅途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來自地上的旅人不知道還要走多少彎路，才能抵達正確的終點。

于情于理，都應該回報一下，而對于蘑菇力部落來說，沒有什么回報比解除血脈中的詛咒更重要了。他們一族的不幸，灰蕈人的別稱，以及千百年來與世隔絕的生存環(huán)境，都是由這個詛咒導致，既然如此，也將以同樣的方式消亡。

所謂宿命，大抵如此。

奧薇拉自然也沒有忘記這個承諾，不過她聽到林格的問題后，卻搖了搖頭：“不行。”

貝芒公主稍作停頓，又道：“至少現(xiàn)在不行，我還沒有徹底掌控尼伯龍根的力量，貿(mào)然行事，或許只會導致相反的結果吧?！?/p>

林格沉默了一下，又問道：“那什么時候才可以？”

“那當然是等我徹底掌控尼伯龍根的時候啊?！眾W薇拉詫異地看了林格一眼，有些好笑，自己都已經(jīng)把話說得如此明白了，年輕人怎么還多此一舉，一定要追問這種顯而易見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