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沉甸甸地壓在君國皇城上空,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象征皇權的明黃色儀仗,此刻也被迫換成了素白一片,連空氣里都彌漫著未散盡的香燭紙錢氣息與一股山雨欲來的鐵腥味,老皇帝駕崩了,老皇后悲痛欲絕,傷心過度氣絕生亡。
太子君陌離登基的大典,就在這樣沉重而詭異的氛圍下,于莊嚴肅穆的奉天殿前拉開了序幕。
然而,這場本該是權力交接的神圣儀式,卻成了赤裸裸的權力角斗場。
寬闊的御道上,百官僚屬按品階肅立。只是殿前廣場上涇渭分明:左側是忠于太子的官員,個個面色凝重,身軀緊繃,眼神中壓抑著不安與憤怒;右側則簇擁著一群身著華麗朝服、腰佩長劍的勛貴舊臣,為首的正是那位蟒袍玉帶、身形魁梧如山的鎮(zhèn)北王,當今圣上的親弟,君陌離的王叔。
他鷹隼般的目光掃過丹陛,帶著毫不掩飾的倨傲與審視,身后跟著披甲執(zhí)銳的北境精銳,甲葉碰撞的清脆聲響在一片死寂中格外刺耳。空氣中的壓力幾乎凝成實質,連飛鳥都遠遠避開這片壓抑到極點的高臺。
九階丹陛之上,新晉的年輕帝王君陌離身著沉重繁復的九龍袞服,十二旒冕冠垂下玉珠,遮住了他的半張臉。但任何人都能感受到那玉珠后無法掩飾的疲憊與眼底深處的血絲。
幾十年的太子生涯,幾十載的殫精竭慮,在父王驟然駕崩的打擊下,在如山如岳般的國事壓力中,已將他耗得形銷骨立。他的脊背依舊挺得筆直,那是屬于帝王的驕傲,卻也透著一股搖搖欲墜的沉重。
“吉時已到!跪——!”贊禮官帶著顫音的呼喊劃破了寂靜。
左側官員齊刷刷跪下,高呼萬歲。而右側的勛貴們,除了鎮(zhèn)北王身后那幾位列侯象征性地屈了屈膝,其余大部分卻只是微微躬身,動作遲緩而充滿了挑釁意味。丹陛之上的君陌離,藏在寬大冕服衣袖下的手,已悄然握緊,骨節(jié)發(fā)白。
鎮(zhèn)北王君天野緩緩上前一步,他并未下跪,只是朝著丹陛方向微微拱手,聲音洪亮,卻字字如刀,釘在這肅殺的氣氛里:“陛下新承大寶,實乃君國萬民之幸。然,神器不可輕授,法統(tǒng)不可不明。吾等老臣,受太祖托孤之重,有匡扶社稷之責。欲奉新君,須請陛下示下兩物,以正視聽,安天下之心!”
來了!終于來了!所有忠于太子的官員心猛地一沉,無數(shù)道憤怒而擔憂的目光刺向那個氣勢凌人的藩王。
君陌離沉默了一息,透過搖晃的玉旒看向這位曾“輔佐”自己監(jiān)國、如今卻步步緊逼的王叔。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卻異常平穩(wěn),似乎早有預料:“王叔請講,何物?“
“其一,”鎮(zhèn)北王豎起一根粗糲的手指,聲若洪鐘,“太祖?zhèn)鲊癍t,國之印信!”
“其二,”他又豎起一根手指,目光如電,“歷代君王佩劍——君王劍!劍在,君威在!此二者,乃正統(tǒng)唯一之證!”
聲音落下,一片死寂,連風都仿佛凝固了。要求查驗傳國玉璽尚在情理,但逼迫新君在登基大典上出示象征殺伐權柄的君王劍,已是赤裸裸的挑釁!這無異于在說:你的權力,需要經(jīng)過我的檢驗!
君陌離的面容隱藏在玉旒之后,看不清表情。片刻,他終于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王叔心系社稷,情有可原。來人!”
兩名內侍總管,面色蒼白,手捧檀木托盤,小心翼翼地走上丹陛。一人托盤上覆蓋著明黃綢緞,掀開一角,正是那方由和氏璧雕琢而成的傳國玉璽,溫潤流光。另一人托盤上則鄭重地平放著一柄樣式古樸、劍鞘雕龍的長劍,劍身雖未出鞘,一股凜冽威嚴的氣息已彌漫開來。
鎮(zhèn)北王的目光在玉璽上掃過,并無太大波瀾,最終死死盯住了那把君王劍。他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再次上前一步,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偽裝的悲憫與嚴厲的不容置疑:“玉璽在,民心稍安。然——君王劍何在?!”
他猛地指向那托盤中的長劍,厲聲質問:“據(jù)王府密藏典籍記載,真正承載太祖意志的君王劍,歷經(jīng)血火,劍柄連接劍身之處,應有三道如龍盤旋的金色秘紋!此劍僅得兩道半,紋路亦黯淡無光!陛下所持,莫非是贗品?!若持假劍登基,何以號令天下,統(tǒng)御萬軍?!”
這一番話如同驚雷炸響!連那些中立官員都嘩然失色。君王劍的細節(jié)秘聞,尋常官員根本無從得知,鎮(zhèn)北王此刻拋出,立刻讓太子一方陷入被動和質疑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