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描淡寫的“殺出去”背后,是怎樣的尸山血海和孤身絕境?他不敢深想。
“…………”
他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深深地、沉沉地看著她,那眼神復(fù)雜得讓秋安都有些招架不住。
兩人間的氣氛一時(shí)有些凝滯。
秋安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眼,低頭繼續(xù)啃她的肉串,只是速度慢了許多。陸沉深吸了幾口氣,強(qiáng)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沉默地跟在她身邊。
他們漫無目的地逛著,秋安吃著,陸沉出色的外貌和冷峻的氣質(zhì)在煙火繚繞的上城街道上顯得格格不入,引來了不少年輕姑娘大膽又羞澀的注視,但或許是陸沉周身散發(fā)的生人勿近氣場太強(qiáng),倒也沒人真敢上來搭訕。
走著走著,兩人來到一處地勢稍高的坡頂。
坡下是連片的、低矮擁擠的屋舍,燈火星星點(diǎn)點(diǎn),勾勒出生活的輪廓。
“為什么不殺了那個臨安?”
秋安忽然開口,聲音在晚風(fēng)中顯得有些飄忽。
她看著坡下那片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沉默的屋區(qū),仿佛在問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問題。
陸沉皺眉,目光也投向那片屋區(qū),聲音低沉:“殺不了。沒有正當(dāng)理由。他是妖族少君。”
“正當(dāng)理由?”
秋安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嗤笑一聲,轉(zhuǎn)過頭,目光銳利地看著陸沉,“他那個鬼樣子,一看就欺男霸女慣了,難道這么多年,就沒碰上過硬茬子?沒踢到過鐵板?沒干過幾件天怒人怨、足夠掉腦袋的事?”
陸沉沉默了一下,才道:“……有。但妖界的法律,對他沒那么有用?!?/p>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秋安點(diǎn)點(diǎn)頭,眼神變得冰冷而洞徹:“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妖界的法律,對權(quán)貴階層沒用。只對下面這些,”
她抬手指了指坡下那片沉默的屋區(qū),“‘很窮很窮的人’有用?!?/p>
她歪了歪頭,露出一個帶著點(diǎn)自嘲又了然的笑容:“我是舉一反三的好寶寶?!?/p>
陸沉側(cè)頭看著她,眼神復(fù)雜。他既驚訝于她思維的敏銳,又有些無奈于她話語里的尖銳和直指核心的殘酷。
秋安把手里最后一根光禿禿的簽子,以一個精準(zhǔn)的拋物線扔進(jìn)了路邊的回收桶。
陸沉習(xí)慣性地掏出一方干凈的手帕,自然地拉過她的手,仔細(xì)地擦拭著她指尖沾染的油漬和炭灰。他的動作很輕柔,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珍視。
秋安瞇了瞇眼睛,任由他擦著,目光卻像穿透了眼前的陸沉,投向了更遙遠(yuǎn)、更黑暗的深處。她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盤:
“那…我來猜猜看?
陸沉擦拭的動作微微一頓。
“臨安這種又嫡又長的少君,能坐穩(wěn)位置這么多年,哪怕是個草包,也必然是得到了很多老牌妖族世家的鼎力支持。他能這么囂張,他爹,那位妖皇,恐怕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秋安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分析一個數(shù)學(xué)模型,
“一個昏聵的妖皇,加上一群只知爭權(quán)奪利、魚肉百姓的老世家,下面的平民會過成什么樣?”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坡下那些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渺小的燈火,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寒意:“尸橫遍野?哀嚎震天?易子而食?……恐怕只會比這更慘。”
陸沉的心猛地一沉,握著她的手帕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他沒想到她會想得這么深,這么遠(yuǎn),這么……血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