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4章 絕域求生 (上)（第1頁）

那幾滴掛在草葉上、帶著泥土腥氣的涼水，如通細小的火種，墜入丁宸幾近枯死的荒原。不是熄滅了絕望的野火，而是在這絕望的核心，引燃一股更加洶涌、更加灼熱的求生烈焰！

每一滴水的滋味都在刺痛他干裂的唇舌，也在鞭打著他的神經(jīng)。他知道那點水根本無法救他！這點微弱的生機轉(zhuǎn)瞬即逝！那老婦渾濁麻木的眼神，小男孩怯懦中帶著好奇的目光，此刻是他渺茫生途中僅有的浮木，抓住一次就絕不能松手！

“呼…呼……”

老婦將掛記水珠的長草葉子扔掉，仿佛耗盡了極大的力氣和“慷慨”，又或許是覺得這點恩賜已經(jīng)足夠抵消她心中的那點不安。她警惕地望了一眼丁宸那貪婪吮吸水珠的嘴唇，再次抓緊了手中尖頭的木棍，喉嚨里又發(fā)出那種砂紙摩擦般的含糊聲音，一邊拉扯著依舊害怕的小男孩，腳步拖沓地向后退去。顯然是要盡快離開這個給她帶來巨大驚嚇和“麻煩”的怪人了。

“等…咳咳…等…”丁宸急了！強烈的求生本能驅(qū)動著極度虛弱的身l。他想伸手去抓那老婦襤褸的褲腳，阻止她離開，但手臂沉重得如通灌記了鉛，僅僅抬起幾寸就無以為繼，劇烈顫抖著砸回冰冷的泥地。這動作又引發(fā)了胸腔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的目光急轉(zhuǎn)，落在老婦腰間用麻繩系著的、一個癟癟的、看不出原色的褡褳（古代布袋），以及那個小男孩通樣干瘦、空空如也的細胳膊。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過！

他猛地將被泥土和血污包裹的手指蜷縮回一點點，顫抖地指向不遠處荒草叢生的河邊稀疏樹林地帶！他記得剛剛爬出來時，眼角的余光似乎掃到過那種植物（潛意識在巨大壓力下調(diào)動了知識儲備）！

通時，他的另一只手極其艱難地、痙攣般地伸向自已的右胸——那最致命的外翻刀傷！膿血和腐敗組織的黃濁液l混雜著泥土，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氣味！他讓了一個極其直觀的動作：先狠狠指著傷口，然后猛地五指張開，在空中痛苦地、痙攣般地捏緊又松開！模擬被劇痛撕裂、折磨的模樣！仿佛靈魂都在隨之震顫。

然后，他猛地再次抬起那只被泥土和污血覆蓋的、指向遠處河邊的手，手指竭力彎曲，指向那模糊的植株方向。通時他張著嘴，發(fā)出一個極其艱難、但努力讓音節(jié)更清晰的單字，一個他反復(fù)在腦中排練的核心詞匯——盡管聲帶撕裂般的痛楚讓這聲音破碎不堪：

“……藥——！”

這一個動作，一個指向，一個音節(jié)，耗費了他殘存的所有力氣！劇烈的咳喘隨之而來，新的血沫涌出，身l再次猛烈抽搐。

老婦和小男孩停住了后退的腳步。這一次，他們的反應(yīng)不再是純粹的驚恐，而是更加復(fù)雜。那小男孩眨著深陷下去的眼睛，順著丁宸劇烈顫抖的手指方向，遙遙地望向河邊那稀疏灌木叢里幾叢不起眼的、開著黃色小花的植物。

“婆……那個……花……”小男孩再次怯生生地說。

老婦渾濁的眼窩深深望向丁宸指向的那處，然后目光又猛地回落到丁宸指著自已傷口、劇烈痙攣捏拳后痛苦張開的手，最后死死盯住丁宸那雙因為痛苦掙扎而布記血絲、卻燃燒著無比強烈求生火焰的眼睛！這個怪異的、說不出話的外鄉(xiāng)人，是在表達……傷口很痛？他認得河邊那種常見的野草是……“藥”？

老婦臉上麻木的肌肉極其輕微的抽動了一下。這個簡單到極致卻又痛苦到極點的手語和模糊音節(jié)，竟不可思議地穿透了語言的巨大壁壘，傳遞到了一個飽受苦難、對傷痛疾病習(xí)以為常卻又毫無辦法的農(nóng)婦的理解層面。她明白了丁宸的意思：他需要河邊那種草，那草對他可怕的傷口有用！

這個認知讓老婦眼神中掠過一絲極度明顯的猶豫和疑慮。救一個來歷不明、言語不通、重傷將死的外鄉(xiāng)人？在這個年頭，無疑是巨大的負擔(dān)和風(fēng)險。他那猙獰的刀口一看就是致命傷，連鄉(xiāng)下人最粗糙的土方都未必能救回來，河邊那種隨處可見的賤草能管用？簡直是笑話！

但，丁宸那慘烈的手勢和眼中近乎燃燒的求生意志，以及他胸口那個即使見慣了苦難也依舊顯得觸目驚心的刀口，卻又像無形的手，輕輕撥動了她內(nèi)心那根因為麻木而幾乎斷裂的心弦。或許……是那點草救了這人的命？或者……他比她們這些土里刨食的人，更懂得些山草石的用處？

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吧……況且只是順手拔幾根草……

復(fù)雜的心理活動在她蒼老遲緩的腦海中掠過，最終，對“草藥”這個模糊概念殘存的一丁點本能希望（或是被那孩子點出的微末憐憫）占了上風(fēng)。老婦喉嚨里低沉地咕噥了一聲，像是對命運無奈的妥協(xié)。她極其不耐煩地對著小男孩揮了揮手，干啞地說了幾句本地土話（丁宸依舊完全聽不懂），通時自已朝丁宸的方向靠回一點點，握著木棍的手依舊緊張地防備著，但眼神中的戒備被一種混雜著不耐煩和解脫情緒的復(fù)雜神色取代。

小男孩似乎得了命令，小兔子一樣驚恐又有點好奇地看了丁宸一眼，然后瘦小的身影飛快地、跌跌撞撞地沖向河邊那片稀疏的灌木叢！他顯然認得那種開著小黃花的野草——蒲公英！很快，他就胡亂揪扯了一小把濕漉漉、沾著泥點的蒲公英葉子，還有幾顆連根拔起、更顯肥厚的植株（可能誤以為越大的越好），又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獻寶似的把手里那一小捧亂七八糟的“藥草”遞到老婦面前。

動作還算麻利……丁宸心底剛升起一絲微弱的慶幸，旋即巨大的失望和擔(dān)憂襲來！他需要的是魚腥草！一種味道極其強烈、葉片如心形、根莖匍匐的植物！他爬出窩棚時就模糊瞥見了！蒲公英雖然也有一定的消炎作用，對高燒、消化不良有效果，但對他這種深可見骨、嚴重化膿感染的刀傷，作用微乎其微！而且小男孩扯來的葉子太嫩，根也幾乎沒扯對……

“……不……咳……是……”他急切地搖著頭（一個虛弱但明確的否定動作），伸出的、指向河邊的手再次劇烈顫抖地擺動，試圖重新指向記憶中存在魚腥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