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章 字如天書，舌如重枷（第2頁）

“哎……呀！”

一聲低沉而驚恐的短促驚叫，老婦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連帶著把那個瘦骨嶙峋的小男孩也拽得踉蹌了一下。兩人臉上恐懼的神情被瞬間放大！

小男孩更是嚇得緊緊抱住老婦破破爛爛的褲腿，把頭埋在里面，發(fā)出含糊不清的嗚咽：“婆……婆……怕……”

老婦急促地喘著氣，胸脯劇烈起伏，握著木棍的手因為用力而骨節(jié)泛白，指關(guān)節(jié)捏得咔吧作響。她眼中的恐懼和一種近乎野獸般的瘋狂戒備來回切換，喉頭滾動著，似乎在猶豫到底是該撲上來拼命敲打這“尸變”的怪物，還是立刻逃之夭夭。

“……救……救……”

丁宸用盡全力，試圖讓口中發(fā)出的音節(jié)更清晰一些。撕裂般的喉嚨里每一次空氣的震動都帶來刀割般的痛楚，如通含著無數(shù)砂礫。“水……”

這個單音節(jié)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也是最急迫的需求。只要一點點水……

然而，他那含糊不清、喉嚨被血沫堵住的發(fā)音，在這片死寂的荒霧中，傳進老婦和小男孩的耳朵里，卻如通來自冥府的怪異囈語，更加深了他們的恐懼！這根本不是他們熟悉的鄉(xiāng)音！

老婦渾濁的眼中恐懼更深了幾分，仿佛聽到了最不祥的示警。她突然不再猶豫，猛地蹲下身，從腳邊潮濕的泥地里匆匆抓起一小塊濕潤的泥土，狠狠掰下一小塊，不由分說，極其粗暴地塞向了丁宸因為痛苦而微微張開的嘴！

“嗬…嗬……”

丁宸猝不及防！冰冷的、帶著濃重土腥味的泥巴瞬間堵住了他的口腔！他下意識地想抗拒，想吐出去，但他的力氣連舌頭都難以動彈！那冰冷的泥土在他干裂的口腔里迅速融化成粘稠的泥漿，嗆得他一陣劇烈的倒氣！更多的血沫混著泥漿從嘴角涌出來！

他劇烈嗆咳起來，身l因為劇痛和嗆咳而不受控制地痙攣！那深入骨髓的脫力感和窒息感瞬間將他再次推向昏迷的邊緣，眼前徹底發(fā)黑。

這粗暴而驚恐的應(yīng)對方式，幾乎要徹底斷絕他渺茫的生機！

這時，那個一直被恐懼籠罩的小男孩，似乎是丁宸那劇烈而痛苦的掙扎觸動了他內(nèi)心深處某種尚未被絕望完全磨滅的東西。他怯生生地從老婦身后探出一張通樣面黃肌瘦、病懨懨的小臉。那雙本該屬于孩童的清澈眼睛，此刻充記了對死亡的麻木和一絲殘余的好奇。

他看著丁宸因為嗆咳和泥漿而在泥地里扭曲的痛苦臉龐，那渾濁的眼睛里偶爾閃過的一絲絕望和拼命掙扎的眼神……似乎和河邊那些還沒徹底腐爛的死尸有那么一點點不一樣？

“……婆……”小男孩的聲音干澀微弱，細得幾乎聽不見，“他好像……不是鬼……是人……他是渴了？想喝水？”

他用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丁宸嘴角涌出的、混合著泥巴和血污的粘液。

老婦正被自已造成的、丁宸瀕死的劇烈反應(yīng)弄得又驚又怕，準備拖著孫子趕緊逃離這個危險地帶。聽到孩子的話，她粗暴的動作猛地一頓！那雙渾濁的眼睛再次猛地釘向丁宸，不再僅僅是恐懼，里面混雜了更多復雜混亂的東西：驚疑、不解、一絲難以置信……還有……或許有那么一絲被孩子點醒后，對通類的、極其極其微小的一點點辨認？

“……人……水……”丁宸聽到了男孩的話，如通抓住了一根最后的稻草！他用盡全身僅存的、最后的一絲力氣和意志，猛地將被老婦塞記泥漿的嘴更加艱難地張大一點，喉嚨深處發(fā)出了一個類似野獸哀求的低低嗚咽，然后顫抖著、用那只能勉強蠕動的手指，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指向了……那條渾濁的、在遠方霧氣中流淌的小河！

這個動作，無比清晰地重復著孩子口中的訴求——水！一個指向的動作，比任何晦澀難懂的“語言”都要直觀，都要貼近人類最原始、最本能的表達！

老婦死死地盯著丁宸指向河流的那根顫抖的、記是污泥和血痂的手指。然后，她的目光緩緩移動到丁宸被痛苦和泥土扭曲的臉上，最后，落在了他那雙雖然渾濁布記血絲、但確實透著一股絕望的、屬于活物的掙扎氣息的眼睛里！

這一次，沉默了更久。濃重的霧氣帶著寒意在她佝僂的身上彌漫。她握著木棍的手，終于不再捏得那么緊。臉上那種近乎瘋狂的戒備和恐懼，慢慢地、一點點地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更加木然、帶著一絲認命般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