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那沉痛而絕望的記憶瞬間擊穿了她——她之所以在這幾天決定急匆匆嫁人,就是為了救父親。
她猛地掀開身上打著補丁的薄被,幾乎是踉蹌著沖下土炕,鞋都顧不上穿好,幾步就沖進(jìn)了隔壁光線昏暗的小屋。
父親佝僂著背坐在床邊的小板凳上,臉色蠟黃,額頭上沁著細(xì)密的冷汗。
他正用一塊看不出顏色的舊毛巾捂著嘴,肩膀因為劇烈的咳嗽而不住地顫抖。
裸露在破舊背心外的手臂和小半邊胸膛上,纏著滲著黃水的繃帶,那是前幾天在廠里檢修鍋爐時被滾燙蒸汽灼傷的痕跡。
就是這次重傷后,父親的身l每況愈下,最終沒能撐過兩年。
上輩子聽說自已要為了湊錢給他讓手術(shù)而嫁人,父親甚至起了自盡的念頭,這個一輩子從沒紅過眼眶的男人,第一次在自已女兒面前落下了眼淚。
“晚秋,爸拖累你了?!?/p>
無盡的悔恨和失而復(fù)得的狂喜在她胸腔里激烈沖撞,喉嚨發(fā)緊,眼眶瞬間就熱了。
“爸!”林晚秋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
她撲過去,蹲在父親腳邊,冰涼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父親沒受傷的手腕,感受到那微弱的脈搏,才稍稍緩過一口氣。
母親也跟著進(jìn)來,臉上是化不開的愁苦,她看著女兒通紅的眼眶,又看看丈夫痛苦的樣子,重重嘆了口氣,:“晚秋啊”
她頓了頓,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才繼續(xù)開口:“媽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不要說氣話?!?/p>
“延舟那孩子……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根正苗紅,現(xiàn)在部隊提了干,前途是好的……”
母親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林晚秋記憶的閘門。
前世討錢的窘迫記憶猛地刺入腦海。
嫁給沈延舟之后,父親的病他沒有說什么,只告訴她需要什么告訴他。
她站在他的辦公室門口,手心全是汗,指甲幾乎掐進(jìn)肉里。
自尊像沉重的枷鎖,讓她開口的聲音細(xì)若蚊蚋:“延舟……爸的藥錢……還差點……”
沈延舟正在看文件,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沒有任何責(zé)備,但也找不到一絲關(guān)切。
拉開抽屜,數(shù)了幾張錢遞過來:“拿著,不夠再說。”
動作干脆利落,沒有絲毫刁難,也沒多問一句她父親的傷勢。
正是這種“公事公辦”的干脆,反而像一根細(xì)針,扎得林晚秋心中更疼。
她寧愿他問一句,哪怕只是客套。
她羞愧得無地自容,仿佛自已是個討債的乞丐,而不是他的妻子。
更讓她心中刺痛的,是她親眼見過,蘇棉看上一塊進(jìn)口手表,價格抵得上沈延舟幾個月津貼,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第二天就托人從省城買了回來,親自送到文工團(tuán),只為看見蘇棉為他綻放的笑容。
林晚秋受夠了這種手心向上只能看人臉色過日子的生活,于是開始背著沈延舟偷偷在外面找工作。
文工團(tuán)招后勤工的消息讓她看到一絲曙光。
她瞞著他報了名,憑借從小對針線、布料的熟悉和一股不服輸?shù)捻g勁,竟真的通過了初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