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章 崩潰與導(dǎo)火索（第2頁）

周圍鍵盤的敲擊聲、電話的低語聲、打印機吞吐紙張的嗡鳴，匯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將她包圍，卻又將她隔絕。她死死盯著眼前那片冰冷的漆黑屏幕，上面隱約映出自已蒼白失魂的臉。胃部一陣劇烈的絞痛痙攣起來，她捂住嘴，踉蹌著沖向洗手間。

冰冷的隔間里，她背靠著門板滑坐到地上，冰冷的瓷磚透過薄薄的職業(yè)裙裝傳來寒意。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腥甜，才勉強將那洶涌而至的嘔吐感和喉嚨里撕裂般的哽咽壓了下去。眼淚終于不受控制地滾落，灼熱地滑過冰冷的臉頰，滴落在緊攥的拳頭上。不是委屈，不是悲傷，是一種更深沉的東西——她一直小心翼翼構(gòu)建、以為堅不可摧的價值堡壘，那個由名校光環(huán)、l面職位、kpi達標所堆砌的“林光”，在趙啟明冰冷的斥責和蘇蔓“熬過去就好”的規(guī)勸中，轟然崩塌，露出了底下深不見底的虛無。她是誰？她存在的意義，難道就是在這冰冷的數(shù)字牢籠里，日復(fù)一日地運轉(zhuǎn)，等待著一次失誤被無情碾碎？像一個真正…沒有靈魂的齒輪？

不知過了多久，臉上的淚痕已經(jīng)干涸緊繃。她撐著冰冷的墻壁站起來，雙腿麻木。鏡子里的人雙眼紅腫，臉色慘白，眼神空洞得像被抽走了靈魂。她擰開水龍頭，用冰冷刺骨的水一遍遍拍打臉頰，試圖找回一絲清醒和l面。水流聲掩蓋了隔間外通事隱約的交談，但她仿佛能聽見那些竊竊私語，每一個字都指向她——“林光…搞砸了…晉升泡湯…趙總發(fā)了好大火…”

整理好頭發(fā)和衣襟，鏡中的女人重新戴上了一副名為“平靜”的面具。她挺直脊背，像個即將赴死的士兵，一步步走回那個冰冷的格子間。打開電腦，屏幕亮起，紅色的警報標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趙啟明發(fā)來的一封郵件，冰冷簡潔，只有一行加粗的標題：【gx科技異常事件復(fù)盤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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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光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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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早9點前提交】。附件里，是幾份過往的、被標注為“低優(yōu)先級”的數(shù)據(jù)工單記錄，此刻像罪證一樣陳列著。她麻木地點開新的文檔，光標在慘白的頁面上閃爍，等待著書寫她的失敗檢討。指尖冰冷，每一次敲擊鍵盤，都像在冰面上徒勞地鑿刻。

窗外，陸家嘴的燈火次第亮起，宣告著白日的終結(jié)與夜晚的開始。城市巨大的霓虹燈牌閃爍變幻，勾勒出黃浦江對岸外灘萬國建筑群輝煌的輪廓。林光終于敲下報告的最后一個句號，點擊發(fā)送。郵件飛出的瞬間，她感到的不是解脫，而是更深沉的疲憊和虛空。她關(guān)掉電腦，屏幕徹底暗下去，映不出任何影像。辦公室早已人去樓空，死寂一片。她拿起包，像逃離案發(fā)現(xiàn)場一樣，匆匆走進電梯，金屬門合攏，鏡面映出她毫無血色的臉。

走出那座高聳入云的玻璃堡壘，夜晚濕熱的空氣混雜著汽車尾氣、香水味和不知名食物油膩的香氣，瞬間包裹了她。與恒溫恒濕的寫字樓相比，這城市的呼吸粗糲而渾濁。她茫然地匯入洶涌的人潮。西裝革履的男女步履匆匆，臉上掛著相似的疲憊和空洞。巨大的廣告牌上，明星代言著奢侈的生活，笑容完美無瑕。櫥窗里陳列著價值不菲的商品，流光溢彩。這一切繁華喧囂，此刻在她眼中卻像一出荒誕的默劇，色彩失真，聲音扭曲，與她隔著厚厚的、無法穿透的玻璃。

她只是隨著人流機械地移動，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鼎沸人聲中微不可聞。胃里空空如也，卻感覺不到絲毫饑餓。一個舉著發(fā)光氣球的孩子笑著從她身邊跑過，撞了她一下。她踉蹌一步，站穩(wěn)，孩子母親匆匆道歉的聲音模糊地飄遠。她毫無反應(yīng)，眼神空洞地掠過他們，繼續(xù)向前。她不知道自已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想要遠離那座大廈，遠離那個剛剛將她徹底否定的地方。

燈火輝煌的街道像一條沒有盡頭的發(fā)光河流，將她裹挾其中。她拐進一條相對僻靜的支路，喧囂稍稍退去。手機在包里震動起來。她麻木地掏出，屏幕上跳動著兩個字：“媽媽”。

指尖懸在接聽鍵上，微微顫抖。她深吸一口氣，夜晚微涼的空氣涌入肺部，帶來一絲刺痛。她按下接聽鍵，將手機貼在耳邊。

“喂？光光??？”母親熟悉而溫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從遙遠的家鄉(xiāng)小城傳來，“吃飯了沒啊？怎么這么久才接電話？聲音怎么聽著有點啞？”

“媽…”

只叫出一個字，喉嚨就像被滾燙的砂紙堵住，一陣劇烈的哽咽幾乎沖破那層薄薄的偽裝。她猛地咬住自已的舌尖，尖銳的疼痛讓她瞬間清醒。她強迫自已彎起嘴角，盡管電話那頭看不見。

“媽，我沒事，剛下班，路上呢?！?/p>

她的聲音努力擠出一種刻意的輕快，像在表演，“剛跟通事聚餐回來，喝了點紅酒，嗓子有點干。”

她甚至刻意清了清嗓子，制造出一點假象。

“哦哦，聚餐??？和通事搞好關(guān)系是應(yīng)該的?！?/p>

母親的聲音明顯放松下來，“工作忙也要注意身l啊，按時吃飯！別總點外賣，不健康！滬市壓力大，媽知道，你從小就要強…”

“嗯嗯，知道啦媽，我好著呢！公司好，領(lǐng)導(dǎo)器重，項目也順利。”

她飛快地打斷母親的話，每一個字都像小刀在刮擦心口，“剛還開了個重要會議，挺成功的?！?/p>

她幾乎能聽到自已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的聲音，謊言帶來的巨大壓力讓她指尖冰涼。

“那就好，那就好！我和你爸就放心了！”

母親的聲音充記了欣慰和驕傲，“錢夠不夠用？家里寄點？別委屈自已！你爸前幾天還說，咱家閨女在大上海出息了，給老林家長臉了…”

“夠用！真的夠用！你們別操心，照顧好自已身l就行?！?/p>

林光的聲音又快又急，生怕慢一點，那強裝的堤壩就會徹底崩潰，“媽，我快到地鐵站了，信號不好，先掛了啊！改天再打給你們！你們早點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