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是天河決了口子,狠狠砸在青灰色的水泥路面上。十七歲的陳野縮在巷子深處一片勉強遮雨的破舊塑料布下,單薄的舊t恤緊貼著皮膚,冰涼的濕氣順著脊椎一路往上爬,凍得他牙齒都在打架。巷子外,城市霓虹的光暈在滂沱雨幕中暈染成一片模糊而迷幻的色彩,像廉價酒吧里混著酒精的劣質(zhì)燈光,虛假地溫暖著這座冰冷的城市??蛇@光,一絲也照不進這條堆記垃圾、彌漫著腐爛酸臭氣味的窄巷。
巷口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踩碎了積水,越來越近,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蠻橫。陳野下意識地往陰影里又縮了縮,脊背緊貼著冰冷粗糙的磚墻,濕透的布料摩擦著皮膚,激起一片細微的刺痛。他認得這腳步聲,是“強哥”他們回來了。
幾道濕淋淋的黑影堵住了巷口微弱的光。為首的是強哥,個子不高,卻像一墩粗糲的鐵塊,雨水順著他剃得青亮的頭皮往下淌,在坑洼不平的臉上沖出幾道渾濁的水痕。他嘴里叼著的煙頭在昏暗里明明滅滅,像一只不懷好意的眼睛。
“媽的,這鬼天氣!”強哥啐了一口,黏痰混著雨水濺在濕漉漉的地上。他目光掃過蜷縮的幾人,最后停在陳野身上,咧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煙熏得焦黃的牙,在幽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瘆人?!靶∫半u,冷?怕了?”聲音不高,卻帶著鉤子,能剮蹭到人骨頭縫里去。
陳野喉嚨發(fā)干,胃里一陣翻攪,強擠出一個僵硬的笑,搖搖頭。雨水順著額前的碎發(fā)流進眼睛,刺得生疼,他也不敢抬手去擦。
“光會搖頭頂個屁用!”強哥旁邊一個綽號“黃毛”的瘦高個猛地踹了一腳旁邊的破垃圾桶,哐當(dāng)一聲巨響在雨巷里炸開,驚得陳野心臟都漏跳了一拍。“強哥,這小子來了小半個月了,跟個娘們似的,屁事不干,光蹭吃蹭喝!咱‘鐵拳幫’可不是善堂!”強哥沒說話,只是盯著陳野,那眼神像冰冷的秤砣,掂量著他的價值。巷子里只剩下暴雨砸落的轟鳴和粗重的呼吸聲。半晌,強哥把嘴里快燒到過濾嘴的煙頭狠狠摔在地上,用厚重的皮鞋底碾滅那一點微弱的紅光,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殘忍的興奮:“行!今晚就帶你小子開開葷,見點真章!不見點紅,你他媽永遠是個孬種,成不了自已人!”
他大手一揮,像驅(qū)趕牲口:“走!”
命令如通冰冷的鐵鏈,瞬間捆住了陳野的四肢。他幾乎是麻木地被推搡著,跌跌撞撞地沖進狂暴的雨幕。冰冷的雨水劈頭蓋臉地砸下來,瞬間澆透全身,寒意刺骨。腳下的積水冰冷粘稠,每一步都像踩在爛泥里,褲腿沉重地拖拽著。黃毛和另一個叫“疤臉”的家伙一左一右夾著他,手臂像鐵鉗,捏得他骨頭生疼。雨水模糊了視線,兩旁低矮破敗的店鋪招牌在扭曲的水光中晃動著,如通鬼魅。耳邊是強哥粗野的叫罵、黃毛亢奮的喘息,還有自已胸腔里那顆心臟,在冰與火的夾縫中,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