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相同,大不相同?!备邩蚴乔鍝u晃著腦袋,“日清、日露兩次戰(zhàn)事都是帝國醞釀許久才發(fā)起的,物資、兵員、財力都做了充分的準備,各主要列強也站在支持帝國的立場上給予了極大關照,這次戰(zhàn)事是中國偷襲引發(fā)的,帝國實現(xiàn)根本就沒有充分的準備,列強也沒有要插手的意思,一開戰(zhàn)就落了后手,這是其一;其二,與30年前的日清戰(zhàn)爭、20年前的日露戰(zhàn)爭相比,這次戰(zhàn)事規(guī)模雖然差不多,但物資消耗卻極大地增強了,現(xiàn)在前線物資消耗強度是日清戰(zhàn)爭的7倍,日露戰(zhàn)爭的3倍,已差不多接近于歐戰(zhàn)開始時的水平了……首相大人,帝國不缺人力,缺物資??!”
原敬眉頭緊皺,緊緊追問:“怎么會缺物資呢?大藏省半年前還說因為歐戰(zhàn)景氣消失,國內貨物滯銷、堆積如山……”
高橋是清苦笑不已:“生絲、紡織品、日用品當然是過剩,但這些在戰(zhàn)爭中可指望不上,打仗最要緊的就是鋼鐵、銅料、原油、煤炭、炸藥……這些東西帝國卻是缺乏得緊啊。帝國的生產(chǎn)能力當然是沒有問題的,但原料供應卻跟不上,中國原來是帝國最重要的原料供應地,戰(zhàn)事一起,這條通道便被掐斷了。臨時向其他國家購買,時間上來不及,就算是來得及,在外匯枯竭、債券難以發(fā)行的局面下,又靠什么去大量購買呢?”
兩人正唏噓間,秘書敲門進來了,說幣原外相到訪。
幣原喜重郎開門見山地說道:“閣下、藏相,剛剛接到消息,英國殖民地事務大臣丘吉爾先生明日將抵達香港進行考察,據(jù)悉除公開使命外,還肩負著調停中日沖突的任務——英國大使方才拜訪了外務省,詢問有關事宜?!?/p>
原敬和高橋對望了一眼,均露出古怪的神色。停了半天,原敬才道:“丘吉爾爵士的來意我其實早就獲悉了,但是……現(xiàn)在這個時候……真不是時候啊?!?/p>
這句話倒是沒有賣弄日本慣用的“腹語”藝術,說得是坦誠之極了,幣原一愣,立即接口道:“正因為不是時候,才需要這位大臣出面——如果有春帆樓的場景,哪里用得著英國人,我出面就擺平了……”(春帆樓者,是中日簽署《馬關條約》的地方)
高橋是清搖搖頭:“沒有用的,這半個月來,首相和我已數(shù)次向宮內和軍部溝通……不管哪個渠道,說來說去都只有一個字,打到底。朝野上下都還在做扭轉戰(zhàn)局的夢呢?!?/p>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智也?!睅旁瓚崙嵉匾欢迥_,“帝國的事情壞就壞在軍部這群馬鹿上,首相大人,關鍵時刻,您可要負起責任來?!?/p>
原敬又問道:“英國方面有沒有什么傾向性立場,或者說,他們想實現(xiàn)什么目的?”
“還能有什么立場,無非是牽制、分化、維持均勢的老一套。”幣原雙手一攤,“調停方案倒是有一個,據(jù)說是大使個人的意見,要點是三條:第一,日本將關東州租借地、南滿鐵路、各在華租界無償歸還中國,中國尊重日本在滿洲的特殊經(jīng)濟利益;第二,中國撤退在朝鮮的軍隊,保證今后不再支持朝鮮獨立與朝鮮內部的叛亂分子,在朝鮮北部劃出一塊區(qū)域供這批叛亂分子生存,以作為中日兩國的緩沖地帶;第三,雙方互不要求經(jīng)濟賠償。他私下表示,如果帝國愿意接受這個方案,英國將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高橋是清嘆了口氣:“我說句實話,這個方案其實還是比較有利的,雖然比我們想要的結果差,但是比目前的實際態(tài)勢要好,更重要的,帝國可以從這場戰(zhàn)爭中解脫出來……”
原敬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說道:“對這個方案先不要急于表態(tài),外相是不是可以先請英國方面協(xié)助我們度過月底的債券危機再說?!?/p>
幣原大吃一驚,“閣下,您?”
“不是我想打到底,而是目前戰(zhàn)場態(tài)勢實在太惡劣了?!痹唇忉尩?,“能戰(zhàn)方能言和的道理,外相該是明白的吧?”
幣原默默無語地點頭,日本目前在戰(zhàn)局上處于下風,自然沒辦法在談判中挺起腰桿,原敬首相的著眼點還是很有道理,不過,一旦真的讓日本在局勢上占了上風,只怕軍部就不肯談判吧?
“英國人的心思我多少能猜到一些,一者是希望中日兩國保持敵視,以便于英國在遠東進行力量均衡,二者亦不希望中日兩國的力量在這場局部戰(zhàn)爭中折損太過,否則美國人就該進來了……”高橋是清淡淡說道,“在目前的局面下,一個過于強大的日本不符合英國人的利益,一個過于強大的中國同樣也不是英國人所希望看見的,而這就是我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