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赴湯蹈火。”趙秉鈞搖搖頭,把他叫到身邊,咬了一陣耳朵后將整個事情交待了一遍,只是沒說是袁世凱的意思。
洪述祖是何等聰明的人物,雖然趙秉鈞沒有明說是袁世凱授意,只是隱隱約約地提到宋教仁對其的野心,但他知道,如果光趙秉鈞這么想,他就根本不會犯愁了。想到這里,他也有些害怕,這么機密的事情,給主子當走狗也是件可怕的事情,事情辦妥了,有可能被滅口,辦不妥,那也可能被清洗掉。更為棘手的是,眼下趙秉鈞已對自己和盤托出,若是不應承,恐怕難逃殺身之禍。想到這里,他又有點害怕起來。
“怎么?害怕了?”趙秉鈞盯著他,用惡狠狠的眼神看著,讓人不寒而栗。
“沒有,我在考慮怎么辦?”被趙秉鈞看出了心思,洪述祖一陣心慌,但嘴上還是很強硬。他盤算來盤算去,覺得這事情風險雖大,但可預期的回報也很可觀……
果然,趙秉鈞不動聲色地說:“事成之后,我給你大洋30萬,將來內(nèi)務次長的位置,我也會向大總統(tǒng)推薦的?!?/p>
媽的!老子豁出去了。洪述祖一咬牙,說道:“請大人放心,卑職一定不辱使命?!?/p>
“好,你去物色一個得力的人去完成,最好不要從內(nèi)務部里挑選,一定要選個和我們毫無瓜葛的?!?/p>
“是!”
洪述祖雖然攬下了“業(yè)務”,但他也不可能直接下手sharen,他也要物色得力人手。從趙秉鈞處取來shouqiang和帶毒子彈后,他就開始琢磨。洪述祖和趙秉鈞不同,在南方頗有關(guān)系網(wǎng),與三教九流之間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關(guān)系,既然要除掉宋教仁,而且要在他來北京之前就下手,這樣合適的人選只能在南方挑選。
想來想去,他的腦海中出現(xiàn)了一個人――他的酒肉朋友,應桂馨。
應桂馨是浙江寧波人,稍有家產(chǎn),曾承父命在家鄉(xiāng)辦理學堂,后因仗勢欺人,避捕出亡上海,成為上海流氓、幫會頭目。武昌起義前,陳其美在滬組織秘密革命團體,曾借應家在滬的房屋作為據(jù)點。上海光復后,陳其美委應為上海都督府諜報科長。孫中山歸國到上海,陳其美命諜報、庶務兩科負責照料,應桂馨在上海組織衛(wèi)隊,護送孫中山到南京就任臨時大總統(tǒng),很是風光了一回。
按理說這樣一個人,洪述祖是決不會動他的腦筋的。理由很明顯,此人和國民黨交往甚密,如果派他去執(zhí)行這個任務,豈非緣木求魚?但洪述祖和應桂馨交往多年,深知他的稟性,他絕對不是真的贊同革命而與國民黨(同盟會)來往,他看中的無非是一旦國民黨掌權(quán)后,他可以謀取一個好的地位或者大把的銀子。
可惜這兩個愿望國民黨都不能滿足他。臨時政府解散,程德全接手上海地盤后,應桂馨就失去了官職,更加要命的是,應桂馨平時花銷甚大,又擔任國民共進會的頭領(lǐng),愛講排場,遠遠入不敷出。最后一點關(guān)鍵之處在于,陳其美利用會黨掌握上海政權(quán)后,因為應桂馨野心很大,不像別的會黨那樣容易打發(fā),故而雙方產(chǎn)生了不少矛盾,應已經(jīng)屢次揚言要給“過河拆橋”的陳其美一點好看。
一個流氓,一個與國民黨有矛盾的人,一個沒有政治氣節(jié)的人,一個缺錢花的人,一個與內(nèi)務部無關(guān)的人,在洪述祖看來是最合適不過了,只要他稍加引誘,對方就會乖乖上鉤。為了穩(wěn)妥起見,洪述祖首先安排在上海的小嘍羅給應帶去一封密信,說有大富貴云云。惹得對方心動不已,連連追問是何?洪述祖老謀深算,故意拖延幾天,直到把對方的胃口吊足了才全盤托出。果然不出所料,本來應桂馨還有點猶豫,但在“事成之后賞金15萬大洋”面前,根本不堪一擊,立即就應承下來。
只是應桂馨在當?shù)匾菜闶怯悬c影響的人物,自己出手容易被人發(fā)覺,他也得找一個殺手完成任務。找會黨中人肯定是不行的,一來會黨黨徒和國民黨關(guān)系密切,說不定就把消息透露了出去;二來,即使有個別無恥之徒見利忘義愿意替他干,也很容易走漏風聲。應桂馨的想法和趙秉鈞一樣,必須得找一個外地人,一個和他根本沒有什么聯(lián)系或深交的人。當然,洪述祖在交待任務時并沒有說出趙秉鈞的名字,但應桂馨心里清楚,洪述祖和宋教仁之間根本沒有利害沖突,之所以要下毒手,無非是奉命行事,至于奉誰的命令,不用想就知道是誰。他心里做著美夢,這件事情辦好了,不要說15萬白花花的大洋,光是和上層之間的這種聯(lián)系就足以讓他怦然心動了。
只是,人還沒有物色好,宋教仁即將到上海且不日將離滬回北京。洪述祖一再催促他作好準備,在火車站下手。時間緊迫,不容遲疑,應桂馨一拍腦袋后終于下了決心:不行親自動手,我應桂馨再大的風浪都經(jīng)過,不相信就敗在這一遭!事情辦成后,自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主意已定,即刻跳上黃包車,直奔育和坊228號妓女胡翠云家中。
擺上酒菜,一邊調(diào)笑,一邊飲灑,方才下的決心似乎又拋到了九霄云外。
“耍買花瓶否”叫賣聲由遠及近。應桂馨聽到這個聲音,便起身離座,踱步到窗前,探身看了看,對樓下大喊:“拿過來見識見識?!?/p>
原來他除了吃喝嫖賭之外,另有一個嗜好,就是收羅古玩。只要他看得上眼的,或是巧取,或是豪奪,到手后轉(zhuǎn)賣給香港來的古董商,從中牟利。憑經(jīng)驗,這種沿街叫賣兜售的花瓶中倒有不少是貨真價實的珍品。
“哪位先生要花瓶”賣主在門口問道。應桂馨走下樓去,接過一看,果然是明代永樂年之物。彈了彈煙灰問道:“要多少錢”
“先生就給200元吧?!?/p>
應桂馨一聽,便宜!但還是裝出不動聲色的樣子,用很熟練的口氣還價道:“150元賣不賣?”
賣主還未回話,隨后下樓的胡翠云湊過去說:“應先生愿出150元還算看得起你,依著我連50元都不要。”說著從應桂馨的衣袋里取出皮夾子,抽出150元人民幣,往賣主手里一塞。
賣主嘆了口氣:“看在這位小姐面上,就便宜你50元。說實話,要不派急用,就是300元也不賣?!彼贿呎f,好色的眼光不住地在胡翠云渾身上下亂溜。
應桂馨聽他外地口音,生得粗矮壯實,又急著要錢用,心里一亮:何不探探口氣?于是立馬換了種口氣:“這位兄弟雖然是個生意人,倒也爽快,一回生,二回熟,上樓喝一杯如何?”
還沒等對方答應,他已經(jīng)又吩咐說:“翠云,快去添一副杯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