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張孝準從參謀次長的位置上下來,屈尊擔任西南軍區(qū)副司令長官是屈尊,但從實際行動來看,完全發(fā)揮了長處,取得了極為有利的成果,單就這一點,就不能不讓人肅然起敬。蔡鍔北上,唐繼堯之所以不敢放肆,云南1、2旅之所以未敢輕動,就攝于張孝準的威名。別看張孝準此次入滇排場不如唐繼堯,200人的衛(wèi)隊更是只有唐繼堯所部的五分之一,但凡是見識過的,都不敢小覷這200人的戰(zhàn)力。迫擊炮、輕機槍、槍榴彈、沖鋒槍,國防軍最為自豪的武器,在衛(wèi)隊身上一覽無遺。隨同而來的還有三輪摩托車,更見部隊的戰(zhàn)力。很多人私下都評論,別看張長官的人數(shù)只有200,真要動手,唐繼堯那1000人未必就能輕松取勝。
當然,這只是紙上談兵罷了,張孝準是來開會和宣布人事任命的,唐繼堯作為副司令長官,基本也是同樣的目的,至于滲透其中的個人因素,那完全是擺不上臺面的東西。至于各家的衛(wèi)隊誰的更強一些,也沒有比劃的余地——演武場上進行操練的,只有朱德的第三旅。而其他人等,都只能靜候點驗的成果。用什么標準驗收,用什么要求進行考察,會有什么樣的結果,會按照什么標準編練,權力全部掌握在西南軍區(qū),在張孝準的腦袋里,便是唐繼堯想要套話,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人物。
事情的發(fā)展,到了這個階段,只能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了……
朱德的人馬,是按照國防軍的訓練操典要求不折不扣進行操練的。在北疆學習的時候,朱德已經記下了這些訓練心得,到了國防軍席卷全國、總參明令推廣的時候,他已經率領部隊走上了正軌。這一切都為蔡鍔所贊賞,事實證明,北疆的練兵體制卓有成效,就在蔡鍔這樣的兵家心里,也不由得要加以贊賞,實戰(zhàn)中也取得了顯著的成效,在藏區(qū)發(fā)揮了優(yōu)勢。
與之形成對比的是,一、二兩旅雖然也按照這個操典進行訓練,但他們畢竟沒有朱德那樣直觀和切身體會的經驗,效果就要差一點,但在蔡鍔的督促之下,技術方面是不會走樣的,唯一就在于人心。至于唐繼堯的部隊,那就更要差上一截——唐繼堯本來帶兵就不如蔡鍔,再加上對國防軍明里暗里的抵觸,這兵自然就練得不好。
“向右看!”隨著一聲命令,部隊整齊地把頭轉過來,向主席臺致敬,一時間,上面諸人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的什么心態(tài)都有。何長林和羅光學半是嫉妒朱德的部隊,半是對對方的對立繼續(xù)加深——事情明擺著,朱德的部隊已經練到了如此水平,這一個師的名額,很難說不給他,那么只有在別的方面下功夫,對唐繼堯來說,云南部隊強悍,讓他有種老虎吃天無從下口的無奈,這云南的軍政大權,他是已經盯上了,就想借個機會倒騰。朱德也好,何長林也好、羅光學也好,都是要加以搬去的絆腳石,又以朱德最為麻煩。
臺上如此百感交集,臺下自然也是想什么的都有,云南各部除了必要的留守軍官以外,凡是少校以上的軍人都悉數(shù)到場。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他們也感受到了其間的不同尋常,當然,更多人還是自豪——作為全國目前碩果僅存的非國防軍嫡系的滇軍,仍然保證了強大的實力!
“閱兵畢!請張司令長官訓話!”
“弟兄們!”張孝準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出后,剛才還嗡嗡聲大作的演武場四周,頓時安靜下來,只有他抑揚頓挫的聲音在回蕩,“這次我奉命到云南,是按照秦大總統(tǒng)的命令,陸總長的委派前來的,也是兄弟繼蔡將軍之后接任西南軍區(qū)司令長官考察的第一站,在這里,我既深感榮幸,又深感自豪!滇軍不愧為英雄的軍隊,云南人民不愧為優(yōu)秀的中華兒女!”
臺下熱烈的掌聲,一番吹捧之后,張孝準將話題轉移到了主要議題上來,“這一次,兄弟除了推動云南各部整編、點驗外,還肩負促進云南政治體制改革,實現(xiàn)軍民分治的重要任務。蔡將軍幾年來一再表示,他作為云南都督既抓民政又抓軍事,感到兩個方面都不能很好的作為——這固然是他的謙虛之詞,但也不可否認,確實有可能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在扯了一通必要性和緊迫性之后,他宣布道,“等到云南省議會正常運轉,各項機構所得奇人,軍政分開,軍民分治,則云南還將有大的發(fā)展……”
“一派胡言!”唐繼堯心里不忿,臉色也很難看,但是無論再怎么不情愿,他都不會吧這些情緒表現(xiàn)在臉上,他只能笑瞇瞇地聽著張孝準說下去,何況,他用來打動任可澄等人的說辭不正是軍民分治、軍政分開這一套么?
張孝準自然不指望自己僅僅靠這些話就能打動臺下這批丘八,自清以來,文官一直占據(jù)主導地位,好不容易等到清末新政,練兵有了盼頭。辛亥之后,更是武力當?shù)?,蔡鍔要不是因為革命的緣故,哪里能在都督這個位置上過得安穩(wěn)?他不是不想對內部動刀,而是他以下的官兵都形成了一種思維定勢——天下老子打下來的,憑什么要老子吃癟?過慣辛亥這種非正常生活的軍人,自然不會對和平時期的要求放在眼里,對蔡鍔加于他們頭上的諸多限制,自然也是不滿成分居多,但蔡鍔畢竟是滇軍的主心骨,下面心里不服,嘴上不敢較勁。要是輪到張孝準來說這話,自然就沒有什么好顏色。
張孝準說了幾句,臺下就“嗡嗡嗡”的交頭接耳,什么聲音臺上是聽不清楚的,但是用不著挺清楚他們在說什么,只消看臺下眾人的神態(tài)和眼色,就能知道端倪。唐繼堯不懷好意地笑著,這爛攤子,看你張孝準怎么收拾?想憑只言片語就讓滇軍繳械投降,哪有如此容易。別說你只是個西南軍區(qū)司令長官,便是國防部陸總長和四總部長官在這里壓陣,說話同樣不好使。
張孝準深深吸了口氣,依然保持著始終如一的涵養(yǎng)和風度,對這樣的局面,他早有心理準備,太正常不過了。不要說自己已經接到有關滇軍遭人明里暗里煽動的情報,便是任可澄等人,對于切實推進軍民分治也沒有足夠的信心——這可不是一句分治,或者有個省長頭銜就可以解決的問題。誰拳頭大,誰有實力,誰才有發(fā)言權,云南這一畝三分地,哪有這么簡單?
朱德有些惱怒,但面上卻沒有絲毫的流露,甚至沒有與何長林、羅光學一樣抱著譏諷的態(tài)度。他的樣子看上去最是耐人尋味了,但他心里早就翻騰起波瀾來:為什么自己的老師要出走北京,不是說要逃避現(xiàn)實,而是目前的情況,到了他已經都不能擺布的地步,沒有強力外來的介入,沒有鐵腕政策的推行,在云南推進軍民分治就是一句空話——而繼續(xù)執(zhí)行軍閥體制,只能是云南自絕于人民,自絕于國家,他是明白人,不會看不到中間的問題。
話說了一通,喇叭的聲音總算是勉強蓋住了吵鬧的聲音,但會場上的眾人已經沒有心思聽下去了,只有張孝準說的最后一點,勉強還有一些悅耳之處——將來滇軍無論在裝備、補給還是薪水上,都將按照國防軍的標準計發(fā),然后再加2成的邊疆補貼。對于沒有路道撈外快的軍官和普通士兵,不失為一個利好,但對于已經搭上各條線路大發(fā)橫財?shù)闹懈呒壾姽俣裕瑒e說2成,就是2倍,他們都未必看得上眼。
接下來便是例行公事了,唐繼堯簡短地表達了支持的意思,但表示軍民分治事關重大,要慎重,不可操之過切,任可澄表示擁護中央,但云南操作起來還有實際困難,恐怕沒有3-5年時間是不可能搞定的。
張孝準笑盈盈地,聽完了眾人的言語,也不管臺下反響如何,便自顧自地總結上了“成功的大會,團結的大會,云南必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說完最后一句話的時候,恰好與朱德眼神相對,張孝準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前戲唱完了,真正的大戲,該開場了。
傍晚時分,宴會的架勢已經搭起來了,整整108桌,云南軍政各界的人物,除了極少數(shù)例外,都出席在酒席上。一方面為遠道而來的張孝準和唐繼堯接風洗塵,另一方面也是云南軍政各界的大聚餐。張孝準、唐繼堯、任可澄等人自然在主桌上,朱德、何長林和羅光學三個旅長,同樣在主桌作陪。
對于下面來說,改編成師或者旅沒有什么特殊意義,但對于部隊長官而言,卻是一個之光重要的問題。不要說唐繼堯極其想了解,便是2個當事人,也是急于探明而后快。
可是,一杯又一杯的接著下肚,張孝準嘻嘻哈哈,愣是沒有一個明確的意思,實在推得不能再推了,就只好拿出陸尚榮和秦時竹的幌子來,說編制問題需要大本營聯(lián)席會議討論,他只有匯報權,沒有決策權。到后來眼看場面已經不行了,只能站起來向各路敬酒。
除了張孝準、唐繼堯以外,朱德是今天接到敬酒最多的人,或者是表示恭維,或者是表示祝賀——畢竟他這個云南護軍使在大會上正兒八經地被任命了,而且還當眾晉升了一級軍銜。他個人是來者不拒,一杯接著一杯的暢飲,等到何長林和羅光學兩人假惺惺地舉起杯子時,他的整個身子也在晃動,看的周圍人都大笑不已。
羅、何兩人見朱德如此情況,便將最后一絲顧慮都打消了,放心地與朱德對飲起來。他們兩個的心思雖然受到唐繼堯蠱惑,但還沒有被沖昏頭腦,知道朱德的位置是動不了的,要想拿到那個師的名額,唯有將其他一個擠出去。所以,兩人對張孝準的態(tài)度也是極其復雜的,又想拉攏,又怕馬屁拍到馬蹄上,端的是心里有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來!干了”朱德舉起酒杯一晃,正要一口喝下去,不料腳下打滑,忽地踉踉蹌蹌絆了一角,當即摔倒在地上,眾人俱是大笑,好在衛(wèi)兵反映迅速,七手八腳地將朱德抬了下去,走了好幾步路,老遠還能聽見朱德“我沒醉”的叫喊聲。
現(xiàn)在,張孝準已經是會場中央的焦點了,他走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祝酒和恭維聲,中國人的官場之道頗為奇特,臺下說不定是一堆牢騷,但真的人在面前之時,又會是一片恭維,當真是虛偽的可以。張孝準今天喝得也不少,不過,在面上他還是要推辭,一般的軍官來敬酒,都讓旁邊人擋了,只有夠級別的,他才會放開喉嚨大喝——沒人責怪這一點,長官么,就是如此。倘若杯杯都喝,豈不成了一般人物了?這一點上,朱德醉倒毫不奇怪——他本來就是和眾人差不多的級別,又是多年的袍澤,現(xiàn)在升官了,無論真心與否,都會要與其喝上一杯。
當然,朱德在滇軍隊伍里畢竟算是難得的異數(shù),稱兄道弟的這些人都算是面上功夫,這會他躺倒了出去,多半也是笑聲。張孝準看著朱德出去,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走動的身影更勤了,他頻頻舉杯,四面拱手,連帶著唐繼堯等人的熱情也完全迸發(fā)出來了……
正在氣氛烘托到最熱烈的時候,只聽外面出來陣陣腳步聲,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荷槍實彈的衛(wèi)兵已經將宴會廳團團包圍,黑洞洞的槍口直指在內的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