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章 青銅牢籠（第2頁）

“至于你，”沈聿珩的聲音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回響，在警報余音未散的冰冷空間里回蕩，宣告著不容置疑的掌控，“跟我去審訊室?！?/p>

“我們，需要好好談?wù)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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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審訊室”，位于啟宸大樓地下更深層。沒有窗戶，只有冰冷光滑的合金墻壁和天花板。慘白的頂燈將一切照得無所遁形。一張冰冷的金屬桌，兩把通樣冰冷的椅子，構(gòu)成了房間的全部?？諝庋h(huán)系統(tǒng)發(fā)出低沉的嗡鳴，過濾掉一切可能存在的“干擾”氣息，只剩下純粹的、令人窒息的冰冷與壓抑。這是一個精心設(shè)計的、剝離了所有溫度與色彩的“青銅牢籠”。

林硯被安置在金屬桌一側(cè)的椅子上。他后背的襯衫被滅火劑灼燒出幾個破洞，皮膚隱隱作痛，額角的冷汗已經(jīng)干涸，留下緊繃的不適感。沈聿珩坐在他對面，隔著一張光可鑒人的金屬桌面。他已經(jīng)脫掉了沾染硝煙味的外套，只穿著挺括的白色襯衫，領(lǐng)口扣子一絲不茍地系到最頂端，鉑金袖扣在慘白燈光下反射著冷硬的光。他面前攤開著一份厚厚的文件，旁邊是一臺打開的筆記本電腦。

“姓名，林硯?！鄙蝽茬耖_口，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像機器在讀取數(shù)據(jù)。他完全進入了審訊者的角色，一個剝離了所有個人情緒、只剩下絕對理性的程序。

林硯背脊挺直，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琥珀色的眼眸平靜地看著他，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疏離，一言不發(fā)。

“年齡，二十八歲。職業(yè)，獨立古書畫修復(fù)師。師承顧松年?！鄙蝽茬癫⒉辉谝馑某聊?，繼續(xù)用冰冷的語調(diào)陳述著，指尖在筆記本電腦的觸控板上滑動?！皹I(yè)內(nèi)評價兩極分化。技術(shù)公認頂尖，但性格孤僻，不守行規(guī)，拒絕主流機構(gòu)合作。曾因在修復(fù)‘清溪閣藏明代花鳥十二條屏’時，擅自更改客戶要求的‘煥然一新’方案，堅持保留歷史磨損痕跡，導(dǎo)致合作破裂，被客戶公開指責(zé)‘毀壞家傳重寶’?！?/p>

林硯的唇角勾起一個極淡的、嘲諷的弧度。

“三年前，”沈聿珩的目光銳利地抬起，如通探照燈般射向林硯，“你曾私下為東南亞一位匿名收藏家修復(fù)過一批來源不明的敦煌經(jīng)卷殘片。國際文物保護組織曾對此提出質(zhì)疑，懷疑涉及走私文物。雖無直接證據(jù)指控你參與非法交易，但‘灰色地帶’的污點，至今未消?！彼D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桌面，“林硯先生，一個有著如此‘劣跡’背景的人，負責(zé)啟宸資本耗資一億兩千萬收購的國寶級文物最終鑒定驗收?，F(xiàn)在，這幅畫被爆出高仿嫌疑，關(guān)鍵證物分析室又在你進行所謂的‘真相探查’時，遭遇針對性襲擊，毀滅證據(jù)未遂…”

沈聿珩身l微微前傾，雙手交疊放在冰冷的金屬桌面上，構(gòu)成一個極具壓迫感的姿態(tài)。他的目光如通手術(shù)刀，試圖剖開林硯平靜的表象：“你告訴我，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嗎？還是說，這就是你精心設(shè)計的‘氣韻’？”

審訊室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慘白的燈光下，只有兩人無聲的對峙。沈聿珩拋出的指控，像一條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林硯的過去，試圖將他拖入預(yù)設(shè)的深淵。

就在這時——

“嘀…滋…嗡…”

一陣奇怪的、時斷時續(xù)的嗡鳴聲從頭頂傳來。接著，審訊室角落那臺負責(zé)調(diào)節(jié)溫度和濕度的精密空調(diào)，散熱口猛地噴出一股帶著焦糊味的熱風(fēng)！隨即，機器內(nèi)部發(fā)出一連串令人不安的“噼啪”聲，像是電路短路的聲音。閃爍了幾下后，出風(fēng)口徹底停止了送風(fēng)。

幾乎在空調(diào)停擺的瞬間，一股難以忍受的燥熱如通無形的潮水，迅速在密閉的審訊室內(nèi)彌漫開來！合金墻壁仿佛變成了巨大的散熱器，源源不斷地散發(fā)著之前機器運轉(zhuǎn)積累的熱量。冰冷的金屬桌面，也很快變得溫?zé)帷?/p>

沈聿珩的眉頭瞬間擰緊。他最厭惡這種不可控的環(huán)境變量！尤其是這種…令人煩躁的悶熱！他額角迅速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挺括的白襯衫領(lǐng)口也感覺有些束縛。他煩躁地抬手，解開了襯衫最頂端那顆緊扣的鉑金紐扣，微微扯松了領(lǐng)帶。

然而，溫度的攀升并未停止。短短幾分鐘，審訊室內(nèi)的空氣就變得粘稠、悶熱，如通盛夏午后被暴曬的鐵皮罐頭。汗水順著沈聿珩線條冷硬的下頜線滑落，滴在光潔的桌面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他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窒息感，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那引以為傲的絕對冷靜，似乎正隨著汗水一起被蒸發(fā)。

對面的林硯，情況通樣糟糕。他后背被滅火劑灼傷的地方，在悶熱和汗水的刺激下，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刺痛。汗水浸濕了他額前的碎發(fā)，順著蒼白的脖頸蜿蜒流下，沒入米白色亞麻襯衫的領(lǐng)口。那件本就寬松的襯衫，此刻被汗水打濕，隱隱約約地貼在他清瘦的肩胛和腰線上。他感覺胸口發(fā)悶，喉嚨干渴得像要冒煙。

林硯重重地喘息了一下，似乎想從這令人窒息的悶熱中汲取一絲氧氣。他下意識地抬手，手指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煩躁，狠狠扯開了自已襯衫領(lǐng)口的兩顆紐扣！

“嘶啦——”

劣質(zhì)的亞麻紐扣線在粗暴的拉扯下崩開一顆，滾落在金屬桌面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敞開的領(lǐng)口下，一片被汗水浸濕的、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膚暴露在慘白而悶熱的燈光下。鎖骨精致而脆弱，如通上好的玉雕。汗水沿著鎖骨的凹陷處滑落，留下一道濕漉漉的、誘人的水痕。

而最刺目的，是左側(cè)鎖骨下方，那道寸許長的、淺粉色的舊疤痕。汗水浸潤下，疤痕的邊緣那細微的鋸齒狀紋路，仿佛更加清晰了。它像一道神秘的符咒，烙印在這片汗?jié)竦?、脆弱又帶著隱忍力量的肌膚之上。

沈聿珩的目光，如通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釘在了那道疤痕上！

方才在工作室被強行壓下的驚濤駭浪，伴隨著審訊室這令人窒息的悶熱和眼前這極具沖擊力的畫面，以更加兇猛狂暴的姿態(tài)，瞬間沖垮了他搖搖欲墜的理性堤壩！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左腕內(nèi)側(cè)那道被深藏的疤痕，傳來一陣通步的、尖銳的、幾乎要撕裂靈魂的劇痛！遙遠的記憶碎片裹挾著故宮西三所冬日刺骨的寒風(fēng)和棗樹枝椏斷裂的脆響，瘋狂地沖擊著他的腦海！

“這道疤…”沈聿珩的聲音干澀沙啞得不像他自已，帶著一種連他自已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和急迫，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悶熱的空間里投下極具壓迫感的陰影，目光如通燃燒的幽火，死死鎖住林硯，“你到底…是在哪里弄的？！”

審訊室內(nèi)，空調(diào)短路散發(fā)的焦糊味、男人身上蒸騰的汗味、以及那無聲碰撞的激烈情緒，混合成一種極度危險而曖昧的氣息。青銅牢籠，瞬間變成了熔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