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餐桌、清酒與玉足（三）（第1頁）

寬大的扶手椅上，兩人身體依舊緊密相連。但情欲的浪潮已被徹底冰封。世界只剩下阿希莉帕那崩潰絕望、撕裂夜空的慟哭在客廳內(nèi)回蕩，如同心碎的回響。窗外清冷的月光滲入，照在她掛滿淚痕、因哭泣而扭曲的臉上。尾形僵硬的xiong膛上，滾燙的淚水如同烙印，一滴，又一滴。

阿希莉帕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jìn)尾形被情欲灼燒得滾燙的心臟！瞬間，所有的感官刺激——她緊致內(nèi)部的痙攣絞纏、肌膚相貼的灼熱、空氣中彌漫的濃烈情欲氣息——都如同被潑上了液氮，凍結(jié)、碎裂、化為齏粉！

他臉上的沉迷、享受、甚至是被征服的快感，瞬間凝固、剝落，只剩下一種被瞬間抽空靈魂般的慘白。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從腳底瞬間漫過頭頂，將他徹底淹沒、窒息！

“什么都不要了……回家……”這幾個(gè)字在她絕望的哭喊中反復(fù)錘擊著他的耳膜。

“不要了”——她為之奮斗、不惜忍受他、利用他的學(xué)校、委員會(huì)、文化傳承……她可以統(tǒng)統(tǒng)拋棄！

“回家”——回到那個(gè)沒有他、只有杉元和庫坦山林的地方！

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他精心構(gòu)筑的、用來綁住她的牢籠——那些他給予的“幫助”、那些他制造的“困境”、那些她不得不依賴他的“軟肋”——在她絕望的宣言面前，轟然倒塌，化為烏有！如果她連這些都不在乎了，他還有什么籌碼能讓她留在他身邊？還有什么能阻止她像掙脫牢籠的鳥一樣飛走？

尾形的身體僵硬如石雕。圈在她腰臀上的手臂，剛才還充滿了掌控的力道，此刻卻如同被抽走了筋骨，變得沉重而無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的劇烈顫抖，那滾燙的淚水如同熔化的鉛滴，一滴滴砸在他赤裸的xiong膛上，帶來灼痛般的觸感，卻遠(yuǎn)不及他內(nèi)心恐慌的萬分之一。

他張了張嘴，試圖像往常一樣用冰冷的命令或安撫的謊言將她拉回“現(xiàn)實(shí)”：“阿希莉帕！你醉了！別……”但聲音卡在喉嚨里，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只剩下破碎的氣音。他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出任何有力量的聲音。任何話語在此刻她絕望的哭喊面前，都顯得蒼白可笑。

他看著她。那張掛滿淚痕、因哭泣而扭曲的臉，那雙被巨大悲傷和厭棄充斥的碧藍(lán)眼眸，與剛才在他身上狂野馳騁、充滿侵略性的女王判若兩人。這種極致的反差，這種徹底的失控，這種即將失去她的滅頂預(yù)感，像一只無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碾碎了他所有的冷靜與算計(jì)。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絕望如同漆黑的墨汁，在他眼底深處迅速蔓延、擴(kuò)散。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脆弱和無力。他引以為傲的洞察力、掌控力，在她這源自靈魂深處的、對(duì)一切（包括他）的厭棄面前，土崩瓦解。

他該怎么辦？他能怎么辦？

強(qiáng)行留下她？用更暴力的手段？那只會(huì)讓她恨他入骨，加速她的逃離。

放手？看著她回到庫坦，回到杉元身邊？這個(gè)念頭帶來的冰冷和空洞，比死亡更讓他恐懼。

混亂的思緒如同暴風(fēng)中的碎片，在他腦中瘋狂沖撞。最終，只剩下一個(gè)近乎本能的、卑微的念頭：不能讓她在這里崩潰。不能讓她繼續(xù)這樣哭下去。至少……先離開這個(gè)讓她失控的地方。

尾形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收緊了環(huán)在她腰上的手臂。他的動(dòng)作小心翼翼，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笨拙的謹(jǐn)慎，仿佛抱著一個(gè)隨時(shí)會(huì)碎裂的琉璃娃娃。他試圖將她從自己身上抱下來。

阿希莉帕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世界里，對(duì)他的動(dòng)作毫無反應(yīng)，只是依舊在他懷里劇烈地抽泣著，身體隨著哭泣而不斷顫抖、痙攣。她的重量完全依靠在他身上。

尾形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支撐起她綿軟的身體。他抱著她，動(dòng)作僵硬得像一個(gè)生銹的機(jī)器。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抱著懷中依舊在絕望哭泣的阿希莉帕，離開了那張承載了情欲與崩潰的扶手椅，走向通往二樓的樓梯。

他的步伐沉重而緩慢，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發(fā)出空洞的回響。他微微低著頭，視線落在懷中哭泣的人臉上，眼神卻空洞失焦，仿佛穿透了她，看到了某個(gè)無法挽回的、漆黑的未來。月光透過高窗，在他緊繃的側(cè)臉和緊抿的薄唇上投下冷硬的線條，那上面再無一絲往日的冷峻與掌控，只剩下無法掩飾的、深沉的惶恐與絕望。

厚重的天鵝絨窗簾角落，意外造訪卻又不知何處可去的百合子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她雙手緊緊捂著自己的嘴，指甲深深陷入臉頰的軟肉，才勉強(qiáng)堵住那幾乎要沖口而出的嗚咽。她的臉上布滿了不正常的、如同高燒般的潮紅，一直蔓延到耳根和脖頸。這潮紅并非情動(dòng)，而是巨大的震驚、強(qiáng)烈的羞恥感、以及目睹了那絕對(duì)禁忌一幕（尾形的跪地、吻腳、乃至后來的……）后，身體不受控制的、混亂的生理反應(yīng)。

她的心臟在xiong腔里瘋狂地擂動(dòng)，如同受驚的野兔。她看著尾形如同失了魂的傀儡般，抱著崩潰哭泣的阿希莉帕，一步一步僵硬地走上樓梯。看著那個(gè)永遠(yuǎn)高高在上、冷酷無情的男人，此刻背影里透出的那種深不見底的脆弱和恐慌……這顛覆性的沖擊讓她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身體本能的、劇烈的顫抖和臉上滾燙的羞紅。

直到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直到阿希莉帕那撕心裂肺的哭聲被厚重的樓板隔絕，變得模糊不清……百合子才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軟在地毯上。她松開捂著嘴的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上依舊火燒火燎，眼中充滿了劫后余生般的茫然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同情與恐懼的復(fù)雜情緒。她蜷縮在窗簾的陰影里，久久無法動(dòng)彈。

客廳恢復(fù)了死寂。只有倒下的清酒瓶，殘液在月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諝庵袣埩舻木茪?、情欲的氣息、以及絕望的淚水味道，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余韻。寬大的扶手椅靜靜佇立，椅面上殘留著曖昧的shi痕。樓梯的陰影里，仿佛還回蕩著那沉重的腳步聲和無聲的崩塌。百合子蜷縮在角落，臉上的潮紅如同烙印，見證了這個(gè)失控夜晚最隱秘、也最震撼人心的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