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事已至此,顯然是走不成了。
她只好無可奈何地默默放下東西,乖覺地跪坐到了遠遠的一側,假裝自己像案邊擺放的蘭草一樣,只是件不得不陳設在這里的室內背景板。
好在晏絕沒有進一步為難她的意思,從她身邊漫不經意地越過,迤迤然落了座。
他舉止從容而文雅,儼然像個人畜無害的漂亮少年。但傅苒很清楚,他絕不是這么好糊弄過去的。
晏絕之為人,就像風平浪靜下藏滿了暗礁的險灘。表面上看起來越明朗無害,內心的想法可能就越是陰暗。
然而沒有誰察覺到她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心情,謝青行對雙方分別做了介紹后,蘇瓊月看起來本還想多關心幾句他的傷情,但又由于生著悶氣,不肯再主動搭話。
反而是隨后的晏絕言笑自若,不知怎么就逐漸接過了話題。
雖然傅苒很清楚按照小說的結局,這人最后必然會成為一個毀譽參半且腥風血雨的大暴君,但這個時候,他還是現任皇帝的親弟弟,如今的清河王。
盡管實職也已經不低,卻還遠遠達不到后來獨攬大權,逼迫繼位的小皇帝自請禪讓的程度。
“不知謝將軍歸京這些日子,有沒有聽說過朝中的傳聞。上月,皇兄因為相州刺史趙筑多年來貪贓枉法一案震怒至極,已經下令即刻將罪人押送進京問責?!?/p>
晏絕先是輕描淡寫地提起了近期官員們談論的熱門議點,隨后又轉到了謝青行身上:“最近一段時日,他因此事一直頗為氣悶,幸而謝將軍很快就要傷愈歸職,想必能讓皇兄開顏不少?!?/p>
“相州刺史……”
謝青行神色微動,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時沒有馬上回應。
可蘇瓊月本來只是單純?yōu)榱藛柡騻槎鴣恚瑳]成想卻變成了聽他們討論好半天朝事,從地方庶務說到人事調動。
她又完全不是通達時務的人,結果就是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差點夢回幼時在宮中修學的日子。
好不容易遇到了個能懂的話題,她終于抓住機會發(fā)表了看法:“貪贓枉法,不就是收受賄賂。這人真是可惡,仗著京中不知情,便敢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欺壓普通百姓,被革職也是他罪有應得的?!?/p>
“蘇娘子所言甚是?!?/p>
謝青行聞言嘉許地稱贊了一句,向她溫和點了點頭。
蘇瓊月不過隨口一說,沒有想到他會認可,頓時被夸得愣神片刻,半天才回過神來,臉上不禁后知后覺地泛起了紅暈。
她于很多事情并不精通,過去也曾有時出言無知,事后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十分羞恥。
但謝青行自幼時起待她就是這樣,從無半分奚落,總是先贊賞她的優(yōu)點,而后才言辭委婉地把事情一一說明清楚,對她毫無看輕之意。
想到過往的種種,蘇瓊月從剛才起積攢的悶氣頓時消散了一大半,心想本就是她來看望得太晚,所以他外表上有點冷淡,也很正常,只要之后她鄭重解釋了就會好的。
她一如既往地用仰慕的眼神望著謝青行:“那謝郎君覺得這件案子會怎么處置?”
“趙筑身為一方長官,營私亂法為重罪,陛下知情后,必然降下雷霆之怒以儆效尤?!?/p>
謝青行似乎本來不打算繼續(xù)這個問題,但因為蘇瓊月特意問及,他也就沒有存心回避,而是向她仔細解釋了原因。
“但我在府中養(yǎng)傷之時,的確聽聞了本案的一些風言,此人最初受賄和勾結商胡至少起始于在六年之前,可見其罪行彌久,不是一時的行徑。然而多年來,朝中卻從來沒有聽說過告發(fā)他的文書,中間恐怕是有官員在包庇他的罪情?!?/p>
有人包庇,就意味著朝廷里肯定會有所牽連。至于牽連的是誰,就有些避諱,不好再和一個與事情無關的閨中女郎明說了。
好在蘇瓊月本來也意不在此,表面聽著心上人細致的分析,實際上滿心滿眼都是默默萌動的情愫。
反正這事已經鬧到了皇帝那里,最后肯定會有所處置,說到底也不是她需要在意的。所以她半懂不懂,但充滿信任地贊同道:“郎君說的在理?!?/p>
她連坐的姿勢都不知不覺朝謝青行那邊靠了幾寸,雙眼亮閃閃的,盡管自己毫無察覺,但在別人看來,儼然是一副陷入愛情的少女情態(tài)。
很顯然,現場無人在意背景板傅苒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