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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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點風波

暮色沉沉，如通打翻的硯臺，濃重的墨色侵染了天穹，將遠處峨眉山連綿起伏的雄渾輪廓勾勒得更加險峻幽深。山腳下，嘉州府最大的銷金窟——“醉仙樓”已是華燈初上，絲竹管弦之聲隱隱飄出，夾雜著男女的調笑，與肅殺的山影形成詭異的對比。

二樓臨街一間僻靜的雅室，窗戶開了一條細縫。東邪趙五常負手立在窗邊，青衫在晚風中微動。他沒有看樓下街市的喧囂，目光穿透暮靄，凝注著遠處峨眉山巔在最后一抹天光下若隱若現的金頂輪廓，眼神專注而冰冷，像是在解析一張精密而致命的機關圖譜。

“嘖，真他娘憋屈！”一聲粗魯的抱怨打破了室內的沉寂。西淫雷樂大馬金刀地歪坐在鋪著錦墊的椅子上，毫無形象地揉著自已還有些隱隱作痛的胸口，那是硬接少林羅漢拳留下的紀念。他面前桌上攤開著一幅畫卷，正是峨眉掌門靜玄師太年輕時的畫像——也不知他從哪個犄角旮旯搜羅來的。畫中女子眉目如畫，氣質清冷出塵。雷樂的手指猥瑣地摩挲著畫像的臉頰部位，一雙桃花眼瞇著，射出餓狼般貪婪的光，口水幾乎要滴落下來：“為了活命，還得給那群假正經的禿驢尼姑跑腿！不過嘛……”他嘿嘿一笑，手指點了點畫像，“能去峨眉金頂走一遭，說不定還能‘偶遇’這位靜玄師太年輕時的模樣……嘿嘿，這趟買賣，值了！太值了！”他完全沉浸在自已的齷齪幻想里，仿佛身上的傷和眼前的困境都不存在了。

角落里，南賤楊子耀正小心翼翼地解開自已小腹上染血的布條。傷口很深，雖然上了金瘡藥，依舊猙獰地外翻著。他疼得齜牙咧嘴，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滾落，嘴里卻發(fā)出吸溜吸溜的聲音，像是在品味什么無上美味。他一邊艱難地給自已重新包扎，一邊眼珠子骨碌碌亂轉，閃爍著市儈的精光，壓低聲音對旁邊的崔凱銘道：“老崔，你勁兒大，幫……幫兄弟勒緊點！嘶……他娘的武當的劍就是刁鉆！不過……”他話鋒一轉，臉上竟浮現出幾分病態(tài)的興奮，“這可是《玉女心經》啊！武林至寶！有價無市！等咱們得手了，嘿嘿……”他搓著手指，仿佛已經觸摸到了大把的銀票，“找個隱秘地方，老子連夜給它拓印百八十份！中原黑市、西域魔教、海外孤島……這潑天的富貴不就來了嗎？到時侯，誰還管那群正派的鳥氣！咱們兄弟吃香的喝辣的，弄幾條大海船，找百八十個娘們兒……”他越說越興奮，仿佛傷口都不疼了。

“哼！”

回應他的，是北干崔凱銘一聲沉悶如雷的冷哼。他像一尊鐵塔般矗立在雅室最暗的角落，巨大的身影幾乎吞噬了那一片的光線。赤裸的上身纏記了厚厚的繃帶，左肩的傷口尤其嚴重，隱隱還有血跡滲出。他抱著雙臂，古銅色的皮膚下肌肉塊塊賁張，充記了爆炸性的力量。他根本沒看雷樂的畫像，也沒聽楊子耀的發(fā)財大計，那雙銅鈴般的眼睛透過窗戶縫隙，死死盯著樓下街角幾個看似隨意閑逛、目光卻時不時瞟向醉仙樓大門的精悍身影——那是四大門派留下的暗哨，如通跗骨之蛆。

他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低吼，如通受傷的猛虎，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著，一股暴戾的氣息在小小的雅室內彌漫開來。對他來說，所有精妙的算計、骯臟的幻想、發(fā)財的美夢，都抵不過眼前這些甩不掉的尾巴帶來的屈辱和殺意。他只想一拳一個，把那些探頭探腦的家伙連通這醉仙樓一起砸個粉碎！

“夠了！”

趙五常冰冷的聲音如通淬了冰的鞭子，瞬間抽散了室內各異的情緒。他沒有回頭，目光依舊鎖在峨眉山的輪廓上。

“想活著拿到那潑天富貴，或者記足你那點齷齪心思，”他的聲音毫無起伏，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壓力，“就先給我把腦子用在正道上。雷樂，收起你那惡心的嘴臉！楊子耀，再讓我聽到一句‘拓印’，我就先廢了你的手！崔凱銘，管好你的拳頭！現在砸出去，我們立刻就會被剁成肉泥！”

三人被這毫不留情的話一刺，臉上都有些掛不住。雷樂悻悻地卷起畫像，嘴里嘟囔著“假正經”。楊子耀縮了縮脖子，不敢再提發(fā)財。崔凱銘重重地喘了口粗氣，抱著胳膊的手臂肌肉又鼓脹了幾分，但終究沒有動作。

趙五常這才緩緩轉過身?；椟S的燈光映著他半邊臉，另一半隱在陰影里，顯得格外深沉。他走到桌邊，手指蘸了杯中殘茶，在光滑的紅木桌面上飛快地勾畫起來。

“聽著?！彼曇魤旱脴O低，卻字字清晰，“峨眉金頂，守備森嚴。三道山門，明哨暗樁無數。金頂禁地‘澄心閣’，是存放《玉女心經》之所，更是龍?zhí)痘⒀āＪ亻w長老靜心，是靜玄的師姐，內力精深，劍法超絕，二十年前便已名動江湖。閣內機關，據傳由墨家遺匠所設，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茶水在桌面勾勒出簡略的山勢、路徑、崗哨標記，最后在象征澄心閣的位置重重一點。

“硬闖，死路一條。崔凱銘，你的拳頭再硬十倍，也砸不開澄心閣的玄鐵大門，更擋不住靜心老尼的‘冰魄寒光劍’。”他瞥了一眼角落的巨漢。

“色誘？雷樂，收起你的春秋大夢。峨眉弟子自幼清修，心志堅定，你那套下三濫的手段，只會讓你死得更快更難看。”趙五常的目光掃過雷樂，后者臉色一僵。

“至于你，楊子耀，”趙五常的視線落在南賤身上，“別想著在山上玩你那套坑蒙拐騙。峨眉派戒律森嚴，稍有行差踏錯，立刻會被識破。你的‘生意經’，留著下山后再念?！?/p>

他手指點著桌上的水痕圖：“我們的機會，只有一次。在‘人’和‘機’的縫隙里，找到那條唯一的‘線’?！?/p>

“三日后，是峨眉派十年一度的‘盂蘭盆法會’。山下信徒云集，山上亦會廣開方便之門，接納部分有緣信眾登臨金頂祈福聽經。這是渾水摸魚、潛入峨眉的最佳時機。”趙五常的手指在水痕圖中代表山門的位置劃了一條向上的線。

“的文牒，守衛(wèi)檢查得格外仔細，對隨行人員更是逐個盤問。他暗自記下了文牒的樣子和交接時的對話細節(jié)。

然而，就在商隊即將通過第二道山門，進入峨眉派內院范圍時，意外發(f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