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從視覺還是嗅覺上,他都和眼前這些文登漁民沒什么兩樣。
三天前,他在海邊被人救上來后,就穿上了這身行頭。
借著人群的掩護,他小心翼翼往前挪動,直到距離傘蓋下那個叛徒只剩五十步。
這個距離,他有把握用弓箭射中對方,可惜短弩火銃現(xiàn)在都不在身邊。
或許,它們已經(jīng)跟著他兄弟的尸體,隨波逐流,漂回了遼東。
“再近些,十步之內(nèi),可以用刀把他殺死?!?/p>
戚家軍兄弟死在了渾河,平遼侯把活著的人召進中軍衛(wèi)隊。
他全神貫注盯著傘蓋下那個熟悉的監(jiān)斬官,像狩獵的猛虎,弓身縮背,等待全力一擊。
他忽然想起,高臺上被凌遲的張把總,正是那批幸存的浙兵中的一員,是他的袍澤兄弟。
沒有援兵,沒有同伴,這是一次沒有任何勝算的刺殺行動。
雖千萬人吾往矣。
他攥緊腰刀。
三聲號炮響過,一名文登小吏上前,指著等待行刑的金虞姬高聲叫道:
“犯人一名金虞姬,行刺朝廷命官,勾結(jié)開原叛逆,通同造反,律凌遲,監(jiān)斬官遼東安樂州宋知州?!?/p>
校場東邊,五六個灰頭土臉的乞丐,嚷嚷著要靠近法場觀刑,備倭軍揮舞木棒,驅(qū)趕不退。
“大膽!宋知州誅殺叛逆,敢喧嘩擾亂者,與叛逆同罪!”
眾丐卻是不依不饒,非要上前。
“割下的人肉給我等一些,好幾天沒討到飯,被殺也比餓死強!”
正相持不下,法場西邊一伙使槍棒賣藥的,也大叫著要進來。
楊起隆朝家丁揮了揮手,家丁立即上前喝道:
“哪里來的賤胚,好不曉事!想找死不成?!”
那伙賣藥郎中出來個樣貌俊秀的,大聲叫道:
“你這官府狗腿子,土包子!水井里的蛤??!我們兄弟幾個走南闖北,便是北京城殺人,官府也讓人看。小小文登縣城,殺個弱女子,比京城排面都大!趕緊散開,挖開了人心肝肺,我們出大價錢買來做藥引子!”
楊起隆的家丁大怒,掄起刀鞘就朝那人打去,不料還沒出手,只得咔嚓聲響,握刀的胳膊不知怎得就被人折斷,痛得他倒在地上亂滾。
宋應(yīng)昇見狀不妙,在親兵簇擁下,大聲喝道:“是開原情報局的人進來了,小心提防!”
話剛落音,只見法場南邊走來幾個道士,也鬧著要進來。
為首一位道長揮舞拂塵,面目祥和:
“吾乃嶗山道士張四峰,率眾徒云游登州,出家人管不了人間雜務(wù),今日路過此處,見你們這樣殺個弱女子,又殺要她孩子,這母女死后七七四十九日必作厲鬼,危害人間。貧道慈悲為懷,特來超度亡靈,如何敢阻當我等閃開!”
家丁怒道:“滾開!再不走,老子先把你們幾個超度了!”
這時,法場北邊過來一伙客商,推著三輛獨輪小車,車上裹著黑布,看不清是什么貨物。
家丁喝道:“不準近前,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