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帽和長發(fā)公主都以為于生是腦子不正常了。
“她一個小時前就已經(jīng)死了!”長發(fā)公主瞪著眼睛,“她的全身器官——包括心臟和大腦——早就沒了生命反應(yīng)!我們做過了檢查,她當(dāng)然已經(jīng)死了……”
“不,她‘沒有’死,至少現(xiàn)在還沒有,”于生卻仍舊搖著頭,困惑之色在他臉上逐漸褪去,他的神色開始堅定起來,“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你們解釋,但我能感覺出來……她還在活人的這一側(cè),她還沒邁過去?!?/p>
一邊說著,他一邊再次將手指觸碰那女孩脖子上的血痕。
在一閃而過的黑白灰幻象中,他感覺自己好像“懂得”了什么東西,但那種感覺一瞬而逝,回頭要抓卻又抓不到了。
小紅帽則好像想到什么:“你……沒辦法像之前在博物館里那樣進行‘死者交流’?所以你覺得她還活著?”
于生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小紅帽瞪大眼睛,下意識地懷疑著于生的判斷,卻又好像在心底殘留了一分不切實際的幻想:“但……”
于生卻使勁擺了擺手,讓她和一旁正準備開口的長發(fā)公主都安靜下來。
“你們不明白,不只是因為沒辦法進行‘死者交流’,我……能感覺到她還在這兒,”他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檢查那女孩身上的傷口,又忽然從隨身的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在小紅帽和長發(fā)公主驚愕的注視中,他直接劃開了自己的手掌,將自己的血液涂抹在對方手臂那些細密的裂痕上,“你們理解我的意思嗎?我是說,在我看來,她還好好地活著呢,只是睡著了,睡在一個即將死亡的夢里……”
艾琳好像終于想到了什么,她直接從胡貍懷里跳了下來,跑到于生身旁:“你是不是又‘看’見啥了?!”
“看見……對,也可以這么說,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于生嘟嘟囔囔地說著,一邊像是自殘一般涂抹著自己的血液,一邊忽然抬起頭,看著小紅帽和長發(fā)公主——她們本來在看到他的舉動之后下意識地感覺不安而想要上前阻止,卻在這個眼神中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你們保持距離,對,就站在那里,平衡非常脆弱,她就要落到另一側(cè)了……”
小紅帽和長發(fā)公主往后退了半步,她們眼神中的疑問卻同時落在于生身上。
“你們知道蜜蜂怎么判斷同伴的‘死亡’嗎?”于生突然對她們說道。
小紅帽和長發(fā)公主面面相覷,不知道對方為何會突兀地冒出這么個問題。
“信息素,”于生則沒有等她們的回答,而是自顧自地說道,“蜜蜂判斷同伴死亡的最直接辦法,就是信息素——瀕死的蜜蜂身上會釋放出揮發(fā)性的物質(zhì),然后被活著的蜜蜂接收到,于是它們便會趕來‘埋葬’死去的同伴,將其尸體清理出蜂巢,這可以有效避免蜂巢中傳播疾病……可是這種識別方式存在一個問題,那就是在我們看來,‘信息素’和‘死亡’之間并不總能畫等號。
“如果我們在一只活著的蜜蜂身上人為地涂抹上特定的揮發(fā)性物質(zhì),那么即便它活蹦亂跳,或者在蜂巢中拼命掙扎,它的同伴還是會把它當(dāng)成死亡的蜜蜂,強行把它像尸體一樣處理掉——因為在蜜蜂那有限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看來,散發(fā)出‘死亡味道’的同類,就是尸體,哪怕它在奮力掙扎,那也是一具尸體——它們并不懂得信息素之外的死亡特征。
“可是對蜜蜂所要面對的生存環(huán)境而言,這種判斷其實是足夠的——人類無聊的‘插手’,是自然條件之外的東西,而蜜蜂,在它們有限的進化范圍中,原本并不需要考慮這些?!?/p>
小紅帽與長發(fā)公主怔怔地聽著于生說著這些,看著那些血液無聲無息地滲入床上那具小小的“尸體”,一種沒來由的……戰(zhàn)栗,忽然隱隱在她們心底升起,
“你……”小紅帽終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她咽了口口水,用有些陌生的目光看著于生,“你想說,我們是……”
“蜜蜂?!庇谏痤^,目光平靜地看著面前的紅衣少女。
他重新低下頭,沾染著鮮血的手掌輕輕拂過那個名叫“曉曉”的孩子的額頭,在她額上留下一抹轉(zhuǎn)瞬即逝的鮮紅。
“面對超出你們理解的‘干涉’,偽裝出來的‘死亡’令你們感到困惑——心臟停跳,大腦停擺,神經(jīng)系統(tǒng)崩潰,血液停止流動并逐漸冷卻,然后細胞大范圍衰敗,酶失活,人體開始消化自身……人們把這視作死亡的標志,一個人如果呈現(xiàn)出這些特征,那么他便是死了……”
于生想著,他也是這樣的——當(dāng)他符合這些“特征”的時候,他便死了。
在普通人眼中“死”了。
但他只是以一種普通人無法觀測和理解的方式繼續(xù)活著,并等待那名為“死亡”的短期“癥狀”從自身消退。
“……或許我從來沒有死而復(fù)生過?!?/p>
他輕聲咕噥著。
那具小小的尸體靜靜地躺在床上,在鮮血的滲透中,于生逐漸了解著她的“死亡”,也了解著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