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賈母畢竟是個年過七十的老人了,精力不濟,忘性也大,平時起居飲食都要人小心服侍著,哪里還有精力去管數(shù)千里之外的一個庶孫,而后宅又被王夫人和王熙鳳姑侄把持住,至于賈政此人就是那種傳統(tǒng)的封建家長,對子女向來都不假辭色,既然賈環(huán)不來信問候,他肯定也不會主動寫信去關心,更不可能親自去看望賈環(huán)。
于是乎,這三年以來,賈環(huán)除了與賈探春有書信往來外,與賈家的聯(lián)系便幾乎斷絕了,而王夫人呢,賈環(huán)不問家里要吃要用的,她也樂得不給,眼不見為干凈,只當他死在外面了,下面的人也很識趣,從來不會在王夫人和賈母面前提起賈環(huán)。
所以此時以這種方式重新聽到賈環(huán)的名字,大家都覺得突兀錯愕,既熟悉又陌生。
賈母默不作聲,片刻才接著薛姨媽的話茬道:“環(huán)哥兒的確是個很聰明的孩子,這次真是多虧了他啊。嗯,對了,我記得環(huán)哥兒應該滿孝了吧,正好遇上皇上加開恩科,倒也是好運氣,只是不知他今年下不下場。”
賈璉答道:“應該是準備下場的,據(jù)說環(huán)弟這幾年都在勤學苦讀,那天我還見他還了好幾箱書籍給林姑父,都是幾年前林姑父借給他的讀書筆記和舊作什么的?!?/p>
賈母聞言點了點頭道:“環(huán)哥兒是個讀書種子,又肯下苦功夫,也不怪他當年一考就過的?!?/p>
王夫人聞言心里老大的不舒服,當初她想壓著賈環(huán),不讓他下場參加縣試,結果老爺發(fā)聲了,她也不好阻攔,結果這婢子養(yǎng)的竟然連中小三元,考取了秀才功名,要不是趙姨娘這死鬼太貪心犯蠢,自己還真不好拿捏他。
本來自己想著趁趙姨娘這事,遠遠地把他打發(fā)到金陵去,眼不見為干凈,豈料清靜日子才過了三年不到,這小崽子又折騰出這動靜來,傳到了老太太的耳中。
林如海探花及第,那是不容置疑的大才子,而賈環(huán)這小崽子讀書考試也是很有一手,有了林如海的教導,還不如虎添翼,接下來通過鄉(xiāng)試的可能很大啊,而過了鄉(xiāng)試就是舉人了,初步獲得當官的資格。
念及此,王夫人心里便更加不舒服了,雖然趙姨娘死了,但賈環(huán)庶子的身份卻沒變,其表現(xiàn)得越優(yōu)秀,自然對自己的寶玉威脅就越大,更何況因為趙姨娘的事,自己和這小崽子的矛盾已經(jīng)是不可調(diào)和了,而且這小子崽子心里也肯定恨自己,否則三年來也不會連封家書都沒有,連假裝也懶得假裝了。
這樣的小崽子就是個禍害,越是出色,對自己的禍害就越大了,以前沒有功名在身就敢陽奉陰違,算計鳳丫頭和自己的寶玉,若真讓他中了進士當了官,這小崽子還不上天了,眼里還能有自己這個主母?
王夫人心念電轉(zhuǎn)間,已經(jīng)暗暗拿定了主意——絕對不能讓賈環(huán)有出頭之日。
這時王熙鳳眼珠一轉(zhuǎn),笑道:“老祖宗說得不錯,環(huán)哥兒的確是顆讀書種子,只是也太沒良心些,就知道孝敬趙姨娘,這三年來竟連封家書也沒有,逢年過節(jié),三節(jié)兩壽的也不問候老祖宗、老爺和太太。”
王夫人淡淡地道:“不問候也罷,反正我也受不起,只當沒有這個兒子罷?!?/p>
此言一出,探春和寶釵都不由面色微變,王夫人作為賈環(huán)的嫡母,這番話無疑是極重的,就差沒有明說把賈環(huán)逐出戶門。國朝以孝治天下,一旦背上不孝罵名,那這個人的名聲就臭大街了,別說科舉,只怕連立足之地也沒有了。
賈母面色一沉道:“鳳哥兒不提,我倒記不得了,原來環(huán)哥兒這幾年真沒往家里寄過一封家書,別說政兒媳婦你心里有氣,老婆子我心里也有氣,不過你到底是他母親,別說一聲問候,就是讓他跪下來叩頭也受得起?!?/p>
賈母嘴上雖然在罵賈環(huán),但大家都聽出她是在打圓場,承認賈環(huán)仍是賈家的子孫。
邢夫人一直不爽王夫人管家,奈何王家后臺硬,賈母又撐王夫人,她也只能干瞪眼,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的心態(tài),所以笑著道:“老太太息怒,環(huán)哥兒看著也不像是沒良心的白眼狼,這幾年估計是忙著讀書,金陵離著京城又山長水遠的,所以才沒往府里寄家書,對了,我聽說環(huán)哥兒也沒住金陵的老宅,只是在荒村野嶺搭了個草棚子守墳,這一住就是三年,也沒向府里要一個子兒,能熬下來就不錯了,哪里還有閑錢付郵資?!?/p>
薛寶釵和賈探春均暗松了口氣,想不到大太太這時會替賈環(huán)說話。
賈母聞言沉默了,轉(zhuǎn)首問林之孝家的:“環(huán)哥兒的月錢這幾年都沒放?”
林之孝家的訕訕作不得聲,王熙鳳連忙打圓場道:“月錢倒是放了,但金陵在千里之外,這每月才二兩銀子怎么送到環(huán)哥兒手里?只怕還不夠盤纏呢,只能攢起來,等環(huán)哥兒回府了再補放?!?/p>
賈母點了點頭道:“說的也是?!?/p>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