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章 鳳冠霞帔（第1頁）

吉時將近，落霞村的老槐樹把影子拉得老長，斜斜搭在曬谷場的青石板上，石板縫里嵌著的谷粒被曬得發(fā)亮，像撒了把碎金。葉芷寒的閨房里，桂花香混著新碾的糯米氣漫出來，窗上的紅雙喜剪紙被穿堂風掀得獵獵響，邊角卷成小波浪，倒像兩只撲棱著翅膀的紅蝶。

蘇月寒扶著腰站在鏡前，桃木梳齒輕輕梳過葉芷寒的發(fā)絲。烏黑的長發(fā)如瀑垂落，發(fā)尾還沾著晨起的露水，被梳齒攏成順滑的綢子，掠過肩頭時帶起一陣輕癢。

“一梳梳到尾，”她聲音軟得像浸了蜜的棉花，手腕卻穩(wěn)得很，桃木梳從發(fā)根滑到發(fā)尾，帶起細碎的香，“二梳白發(fā)齊眉?！?/p>

葉芷寒望著鏡中自已——霞帔上的金線鳳凰正展翅掠過肩頭，尾羽掃過繡著并蒂蓮的裙擺，鳳冠的珍珠垂在額前，晃出細碎的光，落在蘇月寒隆起的小腹上，像撒了把星星。她指尖輕輕碰了碰那處，那里正安靜地鼓著，像揣了個圓滾滾的小月亮。

“往常這時侯，小家伙早踢得你直皺眉了?！彼ζ饋恚劢堑募毤y里盛著光，“莫不是知道干媽要嫁人，特意裝乖討糖吃？”

“許是呢，”蘇月寒把最后一縷頭發(fā)綰成髻，拿起鳳冠往她頭上戴，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琉璃，“對了，我這胎若是女兒，你將來生個兒子——”

“就結(jié)娃娃親！”葉芷寒接話比她還快，兩人對著鏡子笑出了聲，鬢邊的珠花叮叮當當撞在一起，倒比院外的喜鵲叫得還歡。

“三梳梳到兒孫記地?！碧K月寒把鳳冠的系帶系好，指尖在珍珠上捻了捻，忽然紅了眼眶，“真好看……比那年在龍脊雪山見的雪蓮花還好看?！?/p>

葉芷寒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貼時，能摸到她腕間因懷孕而微微發(fā)腫的筋絡(luò)，像串溫潤的玉珠。

院門外的喧鬧早蓋過了蟬鳴，連檐角的風鈴都被震得忘了搖晃。

一聲龍吟陡然劈裂晴空，震得曬谷場的塵土都跳了三跳。青灰色的龍影破開云層，“轟”地砸在場中央，龍鱗在日頭下迸出細碎金光，尾尖一甩就掃倒了半捆晾曬的草藥，還順帶卷走了李嬸曬的一簸箕干辣椒，紅彤彤撒了記地。張嘯天抖了抖鱗甲化為人形，龍角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在額前支棱著，活像頂了對青玉簪，鼻尖上還沾著片辣椒皮。

“林戰(zhàn)！老子來了！”他嗓門比雷還響，震得旁邊的桂花樹落了一地花，瓣兒黏在他新?lián)Q的錦袍上，“快來接駕！”

林戰(zhàn)正扛著紅漆八仙桌往院里走，聞言回頭啐了一口：“你敢在落霞村現(xiàn)原形，李嬸的搟面杖能追你到龍脊雪山，把你龍角都敲成牙簽。”

“怕啥？”張嘯天摸著龍角得意地晃頭，龍尾還在身后不自覺地掃著地面，帶起的風卷走了半地黃葉，“老子這角昨天用靈泉水擦了三遍，亮得能照見你臉上的痣！不信你看——”說著就要湊過去，被林戰(zhàn)一胳膊肘懟開。

“照見個屁！”李狂的大嗓門從人群里擠出來，一巴掌拍在張嘯天后腦勺，絡(luò)腮胡里的笑聲震得人耳朵癢，“我看是抹了桂花油吧？跟個待嫁的大姑娘似的，連龍尾都快翹到天上去了?！?/p>

張嘯天作勢要踹他，眼角余光瞥見院門口的林嘯天，立馬收了腳，顛顛地跑過去作揖，龍角差點戳到林嘯天的鼻尖：“林伯父，您老今天精神頭足得能再劈三塊青石！我剛才瞅著，您這腰桿比曬谷場的老槐樹還直！”

林嘯天捋著白須笑：“少耍嘴皮子，趕緊搭把手，趙山河他們都到了?！?/p>

話音剛落，王大柱扛著酒壇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巷口，腰間的酒葫蘆晃得像個鐘擺。他身后的李翠花端著紅漆托盤，上面的槐花糕還冒著白氣，甜香勾得幾個半大孩子圍著她打轉(zhuǎn)，伸手想去夠，被她笑著拍開：“饞貓，等拜完堂再給你們吃?！?/p>

“讓讓讓讓，燙手！”李翠花剛要進院，就聽見王大柱“哎喲”一聲，嗓門比張嘯天還亮。

眾人扭頭看去，只見剛記周歲的王胖子正趴在他爹懷里，圓滾滾的小身子扭了扭，尿水順著衣襟往下淌，把半壇酒都染出了濕痕。小家伙還渾然不覺，吧唧著嘴，口水順著下巴滴在王大柱的胳膊上，亮晶晶的，還伸手去抓酒壇的繩子，咯咯直笑。

“小兔崽子！”王大柱手忙腳亂地解腰帶，想把娃遞出去，偏王胖子攥著他的衣襟不放，李翠花已經(jīng)遞過布巾，笑得直不起腰：“多大個人了，連娃都抱不穩(wěn)？等會兒喝喜酒，看我怎么罰你——罰你把這壇‘加料’的酒全喝了！”

趙山河搖著折扇從馬車上跳下來，身后跟著拎劍匣的王克難。他看見這場景，笑得折扇“啪”地合上：“柱子哥，這酒摻了‘童子尿’，怕是比龍脊雪山的烈酒還夠勁，喝了準能生龍活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