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6章 龍脊風(fēng)雪路（第1頁）

落霞村的晨霧還沒散，像層薄紗裹著曬谷場。林戰(zhàn)家院外突然騰起兩道身影，燭龍黢黑暗紅的龍身蜷在青石板上，脊背寬得像鋪了張軟榻，鱗片泛著熔巖般的暗光——沒到遮天蔽日的地步，只比尋常耕牛大上三圈，尾巴尖還俏皮地卷著個藍(lán)布包，里面是葉芷寒連夜蒸的桂花糕，要帶給風(fēng)雪城的張嘯天。

“林戰(zhàn)，再磨蹭雪就封山了。”燭龍晃了晃腦袋，琥珀色豎瞳瞥向屋里，龍息帶著點暖烘烘的熱氣，“你家芷寒小妹又在給孩子找圍巾？五歲的娃，裹成粽子也不怕熱出痱子?！?/p>

林戰(zhàn)拎著兩個小包袱走出來，布角繡著的小老虎耷拉著耳朵，顯然是顏汐的手筆。他無奈道：“五歲的娃，出門能把自已穿成球。昨天小川偷偷把虎頭靴換成了草鞋，說‘要像爹一樣威風(fēng)’，被芷寒追著打了半院?！?/p>

話音剛落，葉芷寒就牽著林小川和林顏汐出來了——小川穿著虎頭靴，靴底還沾著灶膛灰，手里攥著把小木槍（李狂上周剛讓的，槍頭磨得圓滾滾），昂首挺胸像只小斗雞；顏汐則抱著只布老虎，布老虎的耳朵缺了半只（被王胖子咬的），小臉埋在母親衣襟里，怯生生地瞅燭龍，睫毛上還掛著晨露。

“燭龍叔叔好?！毙〈搪暷虤夂?，還舉了舉木槍，槍桿上刻著歪歪扭扭的“戰(zhàn)”字，“我爹說，你比張叔的龍厲害！一口火能燒穿妖皇的骨頭！”

燭龍低笑一聲，喉間泛起層淡紅（那是它蓄力的前奏），卻只輕輕噴了口熱氣，把小川額前的碎發(fā)吹得飄起來，像朵蒲公英：“等你能讓這木槍沾到妖獸血，再說這話不遲?，F(xiàn)在啊，頂多算根燒火棍?！?/p>

葉芷寒把顏汐抱上龍背，又扶小川坐穩(wěn)，自已才挨著孩子們坐下，從包袱里掏出油紙包的蜜餞：“燭龍，路上別欺負(fù)小川他們。上次你故意把龍背晃得像篩子，害得顏汐哭了半路。”

“哪能啊。”燭龍說著，龍尾突然往旁邊一甩，正拍在剛飛來的巖甲龍身上——王大柱一家正騎在巖甲龍背上，這龍灰撲撲的，像座會移動的小山，背上鋪著厚氈，李翠花正給王胖子系披風(fēng)，紅綢披風(fēng)拖在龍鱗上，像條小尾巴。王大柱舉著酒葫蘆，差點被拍得掉下去，酒液灑在巖甲龍背上，燙得它“嗷”了一聲。

“哎喲！燭龍你這崽子！”王大柱穩(wěn)住身子罵道，手忙腳亂地扶著李翠花，“故意的吧？我家?guī)r甲剛睡醒，還沒伸懶腰呢！”

巖甲龍甕聲甕氣接話，聲音像石頭摩擦：“就是，我背上還背著給張嘯天的腌肉，瓦罐裹了三層棉絮，摔碎了你賠？”它說著往燭龍身邊湊了湊，龍鱗蹭得燭龍“嘶”了一聲——當(dāng)年一起守長城時，燭龍總搶它找到的靈礦，倆龍吵了十年，倒成了損友，見面不懟兩句渾身難受。

葉芷寒笑著招呼：“翠花姐，快讓巖甲跟緊點，風(fēng)雪城的雪大，別掉隊?！崩畲浠☉?yīng)著，把王胖子往氈子中間推了推：“跟小川他們玩去，別扒巖甲的鱗片，那是它的寶貝，比你爹的酒葫蘆還金貴?！?/p>

王胖子剛湊到小川旁邊，就被顏汐的布老虎吸引了，伸手要搶，小川立刻把妹妹護在身后，舉著木槍：“不準(zhǔn)搶我妹的！要搶……要搶我給你畫一個！”倆小子在龍背上滾作一團，小川的虎頭靴蹬掉了一只，王胖子的披風(fēng)被扯得歪歪扭扭，被葉芷寒和李翠花笑著拉開，各塞了塊桂花糕才消停。

龍群往龍脊雪山飛時，云層里記是喧鬧。燭龍故意飛得忽高忽低，逗得顏汐尖叫又發(fā)笑，小手緊緊抓著葉芷寒的衣襟，布老虎掉在龍鱗上，被燭龍用尾巴尖勾回來，輕輕放在她懷里。葉芷寒拍了拍它的頸鱗：“別鬧，顏汐膽小?！睜T龍乖乖穩(wěn)住身形，卻突然轉(zhuǎn)頭，對著巖甲龍的方向蓄力——這次它沒噴龍息，只在喉間聚起團紅光，嚇得巖甲龍猛地拔高，背上的腌肉瓦罐“哐當(dāng)”響：“你要干啥？老子背上有娃！”

“逗你呢。”燭龍嗤笑，龍角閃了閃，“就你這膽子，當(dāng)年怎么敢沖在妖群最前面？我記得你被玄煞妖皇追得，龍尾都斷了半截?！?/p>

巖甲龍哼了聲，悶頭加速，龍鱗都繃得發(fā)亮：“那是老子護著翠花，跟你不一樣，就知道逗芷寒小妹。”

這話戳中了燭龍的癢處，它尾巴得意地甩了甩，龍首湊到葉芷寒耳邊，聲音壓得低：“聽見沒？還是巖甲懂我?！比~芷寒沒好氣地揪了揪它的龍須，軟乎乎的像綢帶：“再貧，回頭讓林戰(zhàn)給你灌三壇烈酒，看你還能不能蓄力?！?/p>

燭龍立刻噤聲——它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林戰(zhàn)用烈酒兌靈泉，每次喝了都得昏睡三天，錯過跟巖甲搶地盤的“大事”（其實就是搶塊曬暖的巖石）。

臨近風(fēng)雪城時，空中飄起了雪。六角形的雪花落在燭龍的鱗片上，瞬間就化了，留下點濕漉漉的痕。燭龍突然降低高度，讓龍背擦過一片松林，松針上的積雪“簌簌”落在孩子們頭上，小川和王胖子立刻抓雪扔來扔去，雪沫子濺了顏汐一臉，她卻沒哭，反而咯咯笑起來，小手也抓了把雪，往哥哥脖子里塞。蘇瑤的笑聲從前方傳來——王克難騎著凌風(fēng)（淡藍(lán)色風(fēng)靈龍）趕上來了，蘇瑤坐在父親懷里，穿著件白狐襖，手里舉著片雪花，正朝小川揮手，雪花在她掌心慢慢化了，像顆小珍珠。

“瑤兒！”小川踮腳喊，差點從龍背上滑下去，被葉芷寒一把撈住，屁股上挨了下輕拍。燭龍趁機晃了晃身子，逗得小川又喊又叫，卻穩(wěn)穩(wěn)用龍鱗托住他，像在玩一場不會失手的游戲，龍瞳里藏著點長輩的縱容。

凌風(fēng)飛到燭龍旁邊，風(fēng)靈龍的聲音清冽如泉，帶著笑意：“燭龍，你再晃，等會兒張嘯天該用龍炎燒你尾巴了。他昨天還跟我念叨，說你上次把他的新錦袍燒了個洞?！?/p>

“他敢？”燭龍梗著脖子，卻還是放慢了速度，看著蘇瑤把雪花遞到小川手里，兩個孩子的笑聲比雪粒還輕脆。葉芷寒望著那一幕，輕聲對燭龍說：“慢點飛吧，讓他們多玩會兒?！?/p>

燭龍沒應(yīng)聲，卻悄悄調(diào)整了方向，讓龍背始終和凌風(fēng)并行，像兩座移動的小島嶼，載著孩子們的嬉笑，往風(fēng)雪城飄去。遠(yuǎn)處，張嘯天的龍吟已經(jīng)傳來，混著李狂的大嗓門（“張嘯天你再催，老子把你龍蛋煮了！”），還有歐陽清風(fēng)傀儡絲“嗡嗡”的輕響——

巖甲龍突然道：“聽見沒？張嘯天那蛋要孵了，動靜比當(dāng)年他兒子出生還大。我記得他兒子破殼，他緊張得把龍炎噴到自已胡子上，燎了半茬?！?/p>

燭龍低笑一聲，喉間再次泛起紅光，這次卻不是逗樂，而是真的在蓄力——它要給即將破殼的小家伙，備一份熔了雪水的暖泉，就像當(dāng)年給小川暖奶時那樣，笨拙又認(rèn)真，龍鱗都因為這心思亮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