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持續(xù)了百年的、一點也不合時宜的幻想也許一開始就不應該屬于真正的孩子。
而是屬于那些明明已經什么都知道了,但還是固執(zhí)地想要回到童年的幼稚的大人。
這個時候的“恰爾德·羅哈爾德號”。
本來在自己房間里面看插畫的安東尼正有些奇怪地看著突然去而復返的彼得·潘,敏銳地感覺到了男孩此時的心情似乎非常糟糕。
不,實際上對方已經表現(xiàn)得相當明顯了。那對帶著新芽顏色的眼睛看上去沁滿了水汽,眼眶也紅紅的,頭發(fā)因為飛得太急,亂成了一團糟。
就連腦袋也是耷拉著的,看上去遭遇了人生中的重大打擊。
“你怎么啦?”金發(fā)的孩子有些擔憂地看著他的眼睛,把懷里的玫瑰放在自己房間的臺子上,伸手摸了摸對方哭得有些紅腫的眼睛,主動抱住了這個看上去委委屈屈的人。
“彼得?”他又擔憂地喊了一聲,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朋友像是被打開了什么開關,一下子抱著他哭了起來。
“安東尼……我好討厭好討厭好討厭大人?!?/p>
白發(fā)的彼得·潘緊緊地抱住比自己矮上一截子的孩子,趴在對方的肩上哭得很大聲,也很壓抑和委屈。
“為什么,為什么,我到底在他們的眼里是什么??!為什么永遠是孩子的人就不應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為什么偏偏是我!”
為什么是我被指責為異類?為什么不是他們有問題?他明明是善意的行為,為什么要遭到別人的指責?連那些孩子都沒有埋怨過他!
“哪有!彼得雖然有點任性,但是超級超級好的!”安東尼努力地抱著對方,用很大的聲音認真地安慰著對方,“我超級喜歡彼得的!”
他用自己那對真摯的黑色眼睛認真地注視著對方,以一種不容置疑的態(tài)度說道:“至少我絕對絕對不會討厭彼得——除非你想把我強行從北原身邊帶走。”
“……我才不會呢!”
彼得·潘打了個哭嗝,瞪著霧氣朦朧的眼睛擲地有聲地說道,然后把自己繼續(xù)埋在了安東尼的身上。
安東尼有些擔憂地看著他,感覺對方的心情還是很難過,于是開始絞盡腦汁地想幫他轉移注意力,就像是他幫北原的時候一樣:
“彼得?你需要我講故事嗎?”
“不要?!蹦泻⒌纳眢w有些顫抖,但還是固執(zhí)地拒絕了,然后閉上了那對漂亮的眼睛,聲音一點點地變得飄渺起來,“我想睡覺,安東尼?!?/p>
“也許睡一覺起來,就會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是的,這肯定是在做夢。孩子怎么可能都會長大呢?這一切肯定都沒有變化?!?/p>
“而且彼得·潘是不可能哭的……嗚,是絕對不可、不可能哭的……”
結果他又在哭了。
安東尼卻感覺自己現(xiàn)在什么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可能是他作為一個孩子,也感受到了彼得心里的不安。
孩子心里的真理也許并不是真理。就比如人不可能一廂情愿地留在童年,比如……小王子不可能永遠和他的笨蛋大人待在一起。
安東尼有些難受地抿了抿嘴唇,最后勉勉強強地抱著哭著哭著就昏睡過去的彼得·潘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彼得·潘在做夢,很痛苦的夢。
安東尼不知道他夢見了什么,只知道他正在不斷地流淚和哭泣。于是這個孩子就擔憂地把對方抱住,輕輕地拍對方的后背,就和旅行家安慰他的時候一樣。
——這到底該是多痛苦的夢呢?
小王子不知道。
他是孤獨的,但從誕生開始也有一群大人在愛著他,以他們各自笨拙而溫柔的方式。所以他從來都無法理解這種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