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沒有人打招呼,他們?nèi)棵Φ煤孟衽c這個世界毫無關系,旅行家也樂得清靜,只是邊走邊停地看著,目光認真地落在這座小鎮(zhèn)的建筑與花草上。
他在這幾個月里熟悉了小鎮(zhèn)中每一株花草,明白它們是怎么樣在冬天的寒氣下一點點地舒展自己的嫩芽,吐出嬌嫩的花,新生的葉子。
他也知道這里磚瓦上藏著的箴言,有人用很漂亮的花體字在一堵堆滿了垃圾的墻上寫詩,還有小河邊有一塊不起眼的用石頭壘成的墓碑,上面是苦且美的歌謠,邊上是毛莨、蕁麻、雛菊與長頸蘭。
他還知道在每一個有月亮的日子里,都有精靈悄悄地飛過窗戶,調(diào)皮搗蛋地鉆到屋子里,用羽毛逗著人類,然后嘻嘻哈哈地跑遠。月光下的風正在唱著一首關于愛情、權(quán)利、榮耀與悲劇的歌曲,來自伊麗莎白時代的歌。
他了解它們的全部,就像是了解這個小鎮(zhèn)沉默不語的靈魂。
但是旅行家從來不說出來,只是像發(fā)現(xiàn)了孩子的秘密基地的父母那樣,噤著聲好奇地看著,感覺誤入了一個絕對不屬于自己的仙境。
“早上好?!?/p>
北原和楓把自己的目光從墻角鐫刻的半句
詩上面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眸,笑著說道。
在他身邊的是經(jīng)常被威廉欺負的黑狗,此刻很神俊地昂著自己的腦袋,全身上下的毛都黑得發(fā)亮,像是一團沒有邊緣線的蠕動的黑暗。
讓人不禁懷疑如果沒有那對紅眼睛,可能手機都沒法在拍這只狗的時候?qū)ι辖埂?/p>
“汪。”它懶洋洋地回答了一聲,擺出一副傲氣的表情,看上去對北原和楓友好的態(tài)度相當不屑,與在莎士比亞面前完全就是兩個極端。
“感覺很久都沒有看到你。對了,小綠哪里去了?”
北原和楓蹲下身子,彎著眸子,伸手摸了摸這只狗的腦袋,有些好奇地詢問道。
“汪汪!”它藏在青草堆里面呢!植物綠起來的時候,它只要往里面一躲就誰也不找不到。
黑狗警覺地晃了晃腦袋,這才不緊不慢地汪了兩聲,耳朵抖來抖去的,鮮紅色的眼睛里罕見地浮現(xiàn)出了類似羨慕的情緒。
如果他也有這個偽裝水平,白天就不用天天被那個混蛋人類欺負了……話說對方這種存在真的能算是人類嗎?這種活了幾個世紀的家伙早就該和“舊約”一樣劃出人籍了吧?
北原和楓耐心地聽著,雖然不怎么能聽懂狗的語言,但是他依舊很喜歡和這些存在交流,至少比和人類相處時更輕松。
一人一狗就這樣都默默無言了一會兒,北原和楓就蹲在街邊,看著這個人跡罕至的角落里亂長的花草,獨自一個人出神。黑色的狗就趴在他的身邊看著,好像正在研究著這個人類。
實際上它的確正在研究這個小鎮(zhèn)的外來者,就像是威廉之前說的那樣,這里很少有人來,所以它對這個陌生的來客有著足夠的好奇心。
尤其是在發(fā)現(xiàn)對方好像銘刻在骨子里的好脾氣后,這只狗感到更有意思了:他甚至連對待動物和植物的態(tài)度都好得要命,像是從來都學不會生氣似的,而且很不愿意麻煩別人。
難過了就和動物一樣縮在角落里舔傷口,明明作為社會動物非常擅長社交,但是在很多時候都表現(xiàn)得像是一個獨居動物。
比如現(xiàn)在。
“汪……你看起來不太高興。”
黑狗看著身邊的旅行家,耳朵微微豎起,很突兀地說出了人的語言,甚至還是一口非常標準的倫敦限定的英語。
“是因為你明天就要離開這里了嗎?但其實早點走也是好事,這里就是一個用劇場的華麗外表包裹起來的牢籠。你如果不想被困在里面,就得早點走?!?/p>
黑犬趴在地面上,身下壓著一片昨天夜晚下的薄雪,聲音聽上去頗為沉悶:“別到時候淪落得和我一樣。”
北原和楓倒是沒有對自己身邊的狗說話了這件事感到有多震驚,只是把自己凝固在一朵薄薄梅花上的眼神收了回來,嘆了口氣。
就像是之前說的那樣,他對這個小鎮(zhèn)有著足夠多的了解,只是從來都不會說出來,所以他自然理所當然地明白這個小鎮(zhèn)里面的狗有著它特殊的地方。
“不,我只是稍微有點……難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