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歌
最后嘴硬但是心軟的多蘿西還是跑到了納博科夫的身后,把自己的身子壓在對方的肩上,皺著鼻子說什么也不讓納博科夫抱一下。
她才不會說自己是擔心自己被對方抱住后跑不掉呢!
警惕的小姑娘從鼻子里發(fā)出軟軟的哼哼聲,似乎想要表達出自己對于自家大人足夠的討厭,結(jié)果在下一秒看到納博科夫給她遞過來的野花后就紅著臉跑掉了。但那束野花也被她用強勢的姿態(tài)一下子搶到了懷里。
“感覺你們兩個人以后就算是被埋在土里,整個人都腐朽了,嘴也是硬的。對吧,納博科夫先生?”
北原和楓托著下巴,看向還在固執(zhí)地打算在面對多蘿西時喊“洛”或者“洛麗塔”的納博科夫,笑著打趣道。
納博科夫失落地看了一眼跑走的小姑娘,似乎想要說什么,但在看到北原和楓的時候就像是失去了說話的欲望似的,轉(zhuǎn)而開始認認真真地打理自己的領(lǐng)結(jié)。
他把自己微微翹起的頭發(fā)壓平,然后仔細地整理著衣服上的褶皺,把扣子全部都別好,領(lǐng)口也壓得盡可能平整筆直,頭頂上的禮帽也按了下去,看上去好像馬上就要盛裝出席一場宴會。
等這一切做完后,這位俄羅斯貴族才抬起那對茶色的眼睛,用一種不知道為什么讓人聯(lián)想到“視死如歸””破釜沉舟”這類詞匯的語氣回答道:
“我已經(jīng)做好準備了,但在這之前,能稍微陪我聊一會兒嗎,北原?”
嗯?什么準備?
北原和楓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yīng)了過來,露出恍然的神色:大概是指去“面對多蘿西”的準備吧。
于是他也收斂起了臉上的表情,讓納博科夫靠在自己的身邊,自己則是坐在山坡的草地上,專注地聽著對方緩慢的、非常具有他個人風(fēng)格的細致而華麗的敘述。
“如果北原你去過我的家的話,你會看到我的家里全部都是裝著蝴蝶標本的玻璃瓶。它們?nèi)慷急昏偳对趬ι希锩孢€有各種各樣植物的標本圍繞著它們。斑斕的色彩隱藏在斑斕的花與植物深處,在我看來,那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藝術(shù)品——無數(shù)只蝴蝶構(gòu)成的輝煌展覽,窮盡了造物主想象的絢麗?!?/p>
納博科夫說到他的蝴蝶的時候,目光很明顯柔和了起來,就像是在談及自己深愛的珍寶,聲音不由自主地變得低啞輕柔:
“洛麗塔是在那個地方誕生的?!?/p>
女孩誕生于異能者一次如潮水涌來的、似乎與平時沒有什么區(qū)別的孤獨。
大概是太久沒有回到過自己的故鄉(xiāng),也有可能是曾經(jīng)的距離和自己的故土太過于遙遠,再加上已經(jīng)有了美國的國籍……
納博科夫一直都像是一直正在遷徙或者流亡的蝴蝶,就算是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也沒有辦法得到真正的棲息。
于是在一個夜晚,在某種莫名的思緒和情緒的驅(qū)使下,納博科夫突然想要擁有一個他既能夠認可的、也能陪在他身邊的人,想要擁有一只不會離開的、圍繞他翩翩起舞的蝴蝶。
多蘿西就是這么誕生的。她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懵懵懂懂的她就看到了墻上面無數(shù)僵死的蝴蝶,以及它們翅膀上面雍容的華美——也許這就注定了她的性格。
“如果她是我的天堂的話,這個天堂一定正在燃燒著來自地獄的火焰。但這也沒有辦法改變一點:她就是我的天堂?!?/p>
納博科夫輕聲地說道,目光眺望著遠方,視線中帶著無可置疑的幸福。
他想起來了自己帶著這個孩子走過所有蝴蝶飛翔著的大陸的日子。
他們尋找著不同蝴蝶之間精妙而又復(fù)雜的差別,用精確到無可指責(zé)的態(tài)度收藏著那些滾燙的熱愛與美,在荒草掩映的公路里因為發(fā)現(xiàn)了一只新品種的蝴蝶興奮地擁
抱,還因為捕蝴蝶的時候踩到了一條蛇不得不狼狽地手拉著手一起跑在森林里。
后來是怎么變成這樣的呢?
大概就是每個人都會長大吧,就像是蝴蝶幼蟲總有一天要羽化的。
納博科夫花了好幾年的時間,一點點地接納了由自己創(chuàng)造出來的女孩,但是女孩卻隨著年紀的增長,越來越感覺到大人對她無處不在的控制與束縛。
她不甘心停留在這里,就像是那些幼年只能依靠乳草生活的帝王蝶的幼蟲在長大后開始隨意又任性地訪花一樣,她也想要飛走,去尋找自己的人生與愛。這就是他們之間矛盾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