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一只漂亮的青槍魚,也被人稱呼作馬林魚——有著比大海更加深邃湛藍的色彩,鱗片就像是鈷藍的寶石貼在銀白的肌膚上,尖尖的嘴巴根處有微不可查的鮮血正在擴散,眼睛里有著極為人性化的憤怒與倔強。
這條魚的確累了,就算是青槍魚是一種耐力驚人的魚,但它也只是一條變溫動物,比起恒溫動物,天生具有耐力上的缺陷。
“嗚!”這條魚把自己身上寬闊的背鰭折疊收攏起來,有些忌憚地看著海洋深處,擔心自己被釣鉤傷害擴散的血跡會引來敏感的鯊魚,于是很快便拍打了一下尾巴,費力地朝著花費力氣最少的方向掙扎著游去。
這是一場戰(zhàn)爭。
青槍魚張開自己兩側的鈷藍色魚鰭,感受著口中的刺痛,用力地拍打著自己的尾巴。
它不止一次被人類釣上來過,但是在這個過程中,它也學習到了很多。它知道該怎么對付人類,這是一種很有效的方法。
人類是一種嬌氣的生物,他們害怕受傷害怕得要命。雖然這個看上去似乎有點不太一樣。
青槍魚的腦海里冒出這個想法,它穿過海藻群,希望釣線被海藻纏住,但是這個方法沒有管用,還有一次它用力地想要往海里去,但是感到劇烈的疼痛和更加擴大的血跡——對方很固執(zhí)地沒有松開釣線,像是決定要和它拼命到底。
最后是青槍魚妥協(xié)了,它害怕鯊魚群帶來的沒有必要的麻煩——在釣鉤的牽制下,它根本沒有辦法發(fā)揮出自己高機動性的種族天賦,所以只好繼續(xù)往前游,忍受著肌肉傳來的痛苦感受,繼續(xù)折磨著船上的那個人類。
也許拽著自己的不是人類。它有一個瞬間這么想,聽說人類現(xiàn)在開始使用一種像是死去的珊瑚的龐大家伙把魚拽上來了。
那是一條被拽上船的劍魚告訴它的,這條劍魚當時用自己尖嘴戳傷了好幾個人類,趁他們慌慌張張躲開的時候撲騰回了海里。不過它的尖嘴也受了傷,因為它戳到了那幾個人類的骨頭。
但很快,這條魚就拋棄了這個一閃而逝的念頭。它覺得對方是一個人類,一個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但異常熟悉的老對手,它能夠感受到釣鉤上傳來的每一個細微的力度變化與對方的意圖,一種奇特的感覺在向它蔓延,讓它在疲憊中重新擠出來了不知道在哪里的力氣。
“我想它已經(jīng)感受到了?!?/p>
海明威開口說道,他的鐵灰色的眼睛里晃動著一種莫名的情感,手里的釣竿突然猛地搖晃了一下,他不得不往前面走了幾步,身子抵住欄桿為自己接力,但是臉上的笑容燦爛起來。
“好孩子,我的老對手!再加把勁吧,不過我相信我會贏你的,我會的?!?/p>
他的表情看上去是輕松的,但是手臂上有著過去戰(zhàn)爭和斗牛打獵中留下來的舊傷疤,也有凸起的青筋正在鼓動著,讓人很擔心他是不是有在哪一刻抽筋的風險。
“誒誒?要幫忙嗎,老爺子?你現(xiàn)在看上去很累啊。”
馬克·吐溫抱著跳到他懷里擔心地“咪咪”叫的雪球,蹲在海明威身邊
的欄桿上,歪過頭這么說道,那對藍色的眼睛很有孩子和天真氣質(zhì)地睜得大大的。
馬克·吐溫可能是組合里面性格最偏向孩子的男性,從他的異能就可以看出來。他就像是一個被時光停留在最期待冒險與無窮無盡的故事的男孩,對世界充滿興奮的期待,還有一點孩子的任性和自我主義。
——雖然本來就是組合里很年輕的人,但這家伙比他還小上一歲的約翰幼稚多了。
自從海明威來了之后,這個性格跳脫的年輕人口中的“老爺子”除了麥爾維爾意外,又多了一個人,盡管海明威看起來遠遠沒有那么老……
“沒必要。”
海明威對著蹲坐在欄桿上的青年挑了下眉,似乎從這個對冒險和各種各樣的戰(zhàn)斗充滿期待的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輕時似是而非的影子,于是勾了下自己的唇角,開口說道:“這是我和它之間的戰(zhàn)斗,年輕人。”
“就像是之前在捕鯨船上的時候一樣。我們的船長和那只鯨魚搏斗的時候也不會允許我們插手的?!?/p>
赫爾曼拿著自己的煙斗,深深地吸了一口,眼前的煙霧彌漫開來,那對平靜而睿智的眼眸看向海明威的方向。
他微笑著說道:“這是它們之間的戰(zhàn)斗。”
也是人類與自然之間的戰(zhàn)斗。
人類憑借釣竿與工具,擁有了和這些比自己更加龐大和沉重的海中巨物互相搏斗的資格,他們之間的每一次戰(zhàn)斗,都有關于驕傲與榮耀,生命的掙扎與反抗。
赫爾曼拿著自己的煙斗,撫摸著在自己身邊不敢看釣竿,只顧著往自己的懷里鉆的小白鯨,露出像是對待孩子一樣的溫柔表情,帶著白鯨離開了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