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藉
“你錯了?!?/p>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里沒有了憤怒,只剩下無盡的憐憫。
“我們不是在泥潭,我們是在地獄里,互相擁抱著取暖?!?/p>
我轉(zhuǎn)過身,第一次對著鏡頭,緩緩地、平靜地,講述了我們的故事。那個被宋婉兒和無良媒體,扭曲了無數(shù)遍的,真實的故事。
“我從小在重組家庭長大,繼父酗酒,喝醉了就拿我當(dāng)出氣筒。我十六歲那年,因為反抗他對我動手動腳,被他打斷了一條腿,然后我從家里跑了出來?!?/p>
“我身無分文,在一家24小時便利店打夜班。有一天凌晨三點,店里來了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校服的少年,他臉上、胳膊上,全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傷。他買了一包創(chuàng)可貼和一瓶紅藥水,坐在角落里,笨拙地給自己上藥,疼得直抽氣,卻一聲不吭。”
“那就是我第一次見到江澈?!?/p>
“后來我才知道,他就是馬路對面的音樂附中里,那個傳說中的鋼琴神童。他身上的傷,是他父親留下的‘愛的印記’。考得好,是應(yīng)該的;考得不好,就是一頓毒打。”
“我們兩個,一個是沒人要的野草,一個是關(guān)在金色籠子里的金絲雀,看起來天差地別,其實都一樣,活得不像個人?!?/p>
“我們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唯一的慰藉。我用打工的錢請他吃熱騰騰的麻辣燙,他教我彈琴,雖然我沒什么天分,五線譜都認(rèn)不全。”
“比賽那天,我根本沒有給他打電話。是他打給我的,電話一接通,里面卻只有他驚恐的、不成調(diào)的、像是溺水者最后的喘息聲?!?/p>
“我瘋了一樣沖到電視臺后臺,一腳踹開了衛(wèi)生間的門。他把自己縮在最里面的隔間角落里,用頭一下一下地撞著冰冷的瓷磚墻,手腕上,全是新劃出來的、深淺不一的血痕?!?/p>
“我把他帶走了。我們身無分文,在天橋下睡過,在公園的長椅上躺過。我給人畫素描賺錢,一天賺幾十塊,他就在旁邊,彈著那臺我花五十塊錢從廢品站淘來的、只有兩個八度的二手電子琴。”
“那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動聽的音樂?!?/p>
“后來,我想開一家自己的紋身店??墒俏覜]有錢。江澈就背著我,把他母親留給他唯一的遺物,一把價值連城的意大利古董小提琴,賣了?!?/p>
我看著鏡頭,眼眶滾燙,聲音卻依舊堅定。
“他把賣琴的錢全都給了我,一張不少。他說,那把琴,代表著束縛他、折磨他的過去。而我,林墨,代表著他的自由,和他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