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二柄（七）（第2頁）

青梧立刻上前，在她身后墊上厚厚的引枕，讓主人家得以半坐起來。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自己身上沉重的皮褥，“更衣。

”“含章姐姐，這怎么行，先休息……”宋其琛急得又要落淚。

“無妨。

”裴照野打斷他，眨眨眼，又沖宋其琛笑了笑，以示安慰，這才轉(zhuǎn)向另一側(cè)，“青梧，扶我過去，梳洗更衣。

”宋慈眉頭緊鎖，嘴唇動了動，也知曉是勸不了的，終是長嘆一聲，起身時袍袖帶起一陣微寒的風(fēng)，“青梧，照顧好她。

”“請含章姐姐務(wù)必，保重身體。

”宋其琛強忍著淚，一步三回頭地跟著母親走了。

待二人退去，青梧命兩位小郎燒來溫水，浸shi的軟巾擦拭過裴照野黏膩的肌膚，換上干燥柔軟的中衣，又罩上一件素凈的荻色綾面夾襖，墨發(fā)綰起，簪上那支赤金螭龍金釵，龍首微昂，珍珠懸垂。

整個過程，裴照野一言不發(fā)，任由擺布，只在梳洗的間隙，偶爾投向窗外，望著墨色的天幕出神。

-西廂暖閣的門被推開時，裴柔海正焦躁地來回踱步。

她被方知白請來時，身上只穿著就寢的單薄中衣，連外袍都來不及披，發(fā)髻散亂，腳上甚至只趿著一只軟鞋。

這間暖閣陳設(shè)舒適，炭火融融，茶點俱全，卻將她與外界徹底隔絕。

無論她如何厲聲質(zhì)問、拍打門窗，外面守著的健婦都一聲不吭。

她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不知道裴照野是死是活，家仆是否發(fā)現(xiàn)她已被擄走，方知白放倒她備好的護衛(wèi)不過兩個呼吸，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如同噩夢般在她眼前反復(fù)閃現(xiàn)。

死寂中，門外傳來鎖鏈碰撞的輕響，接著是鑰匙插入鎖孔的轉(zhuǎn)動聲。

裴柔海轉(zhuǎn)身，望向那扇木門，眉眼間仍有一分強撐的倨傲，她剛想喝問，聲音卻卡在了喉嚨里。

一架酸枝木輪椅正緩緩進入暖閣，裴照野裹在素凈的夾襖里，臉色蒼白如紙，眼下青影畢現(xiàn)，她發(fā)間那支赤金螭龍銜珠步搖，在暖閣明亮的燭光下，折射出刺目光芒，龍睛幽深，直直刺向裴柔海。

輪椅停在暖閣中央，青梧無聲退至門邊，垂手侍立。

自她身后，跟著影子般的方知白。

裴照野并未立即開口，只靜靜地注視著裴柔海，好似在觀賞一件死物。

“三姨母，”直到聽見裴柔海牙關(guān)作響，裴照野才舍得啟唇，聲音嘶啞低緩，如同鈍刀刮過朽木，“事發(fā)匆忙，沒來得及裝點客房，可還待得習(xí)慣？”裴柔海被這平靜到詭異的聲音激得渾身一哆嗦，臉上強撐的鎮(zhèn)定霎時碎裂，化為一股破罐破摔的戾氣。

她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裴照野那副模樣，明顯剛從鬼門關(guān)爬回來，卻偏要強撐著端坐于此，刻意來羞辱她一番。

一股邪火竄上頭頂，燒得她理智全無。

“裴照野！”她尖聲嘶叫起來，手指顫抖地指向輪椅，“你這是什么意思？我是你嫡親的姨母，是朝廷命官！你竟敢命人夜闖官邸，你眼里還有沒有王法，還有沒有倫常！”“王法？”裴照野輕輕重復(fù)了一遍，指腹敲擊著輪椅扶手，“三姨母毒害嫡宗主母時，可曾想過王法？”她不再看裴柔海，目光落向自己雙手，指尖蒼白，微微蜷曲，仿佛還殘留著蝕骨的劇痛。

“那碗藥，我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