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槎枿千年（四）（第3頁）

蕭允貞見她反應(yīng)如此劇烈，咳得眼淚都快出來，那副平日里端方持重的模樣碎得干干凈凈，反而低低地笑開了。

他非但不加收斂，反而覺得她這羞憤模樣格外動人，竟又俯身湊近，貼著她滾燙的耳廓，以氣聲追問，語氣惡劣又得意：“哦？何事不可言？什么孟浪之語？裴娘子，《詩經(jīng)》三百篇，開篇便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圣人都說食色性也，怎的到了你這兒，倒成了見不得人的腌臜事了？”他頓了頓，拖長了語調(diào)，慢悠悠地補(bǔ)上一句，“莫非，含章妹妹只是惱我說得太過直白，戳破了你這正經(jīng)儒生，私下那點(diǎn)心思？”“——殿下！”裴照野被他這顛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戲碼惱得一口氣堵在xiong口，差點(diǎn)直接背過氣去。

她閉上眼，全身都在發(fā)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嗆咳聲從齒縫間逸出，整個人蜷縮在一處，狼狽不堪。

蕭允貞終于心滿意足，見她真是羞惱到了極致，方才見好就收。

他直起身，用指尖用指尖拂了拂袍袖，語氣輕松恣意：“好了，不逗你了，我不說了就是。

總之，你且好生將養(yǎng)，快些好起來。

時間倉促，大婚夜倒是可以放過你，但也體諒體諒我，好不好，裴道長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但我不過是想和妻主有肌膚之親的肉胎凡夫罷了，就不能疼疼我嗎？”這幾乎就是明著索取了。

裴照野剛剛降下的體溫又被激得燒燙上來，她死死咬著下唇內(nèi)側(cè)，根本不敢再接蕭允貞的話，甚至連抬眼看他都不敢。

她腦中拼命運(yùn)轉(zhuǎn)，想起蕭允貞曾下嫁過長孫氏，雖則時日極短，但終究是有過妻夫名分，想必對此事早已諳熟，才會如此直白坦然。

而自己一向無意魚水之事，兒時母親將年幼一兩歲的青梧塞來，想必也有那層意思，她甚至知曉，隨著年歲增長，周圍耳濡，青梧也有過此意，她實(shí)在不曾作想，讀書使人明目清凈，干脆拾來一些話本，教青梧念書。

但蕭允貞是她未來的夫郎，行事百無禁忌，言語肆無忌憚，她在這方面生澀如白紙，根本無從招架，更無力抗拒他這般折磨人的進(jìn)犯。

她只覺自己好似那誤入深山、遭精魅纏上的書生，明明熟讀圣賢典籍，謹(jǐn)守禮法規(guī)矩，卻被那不通人世常理的山鬼精怪輕易攫住了心神。

任你如何持重端方，它只憑本性行事，天真又蠻橫，一顰一笑、一語一言都持有摧枯拉朽的法力，讓她苦心經(jīng)營的城防節(jié)節(jié)敗退，潰不成軍。

“我只是愛慕你，盼著你好，盼著你能康健些，”蕭允貞語氣一轉(zhuǎn)，仿佛方才那些令人面紅耳赤的話都從未說過，又變回了那個關(guān)心她病體的未婚夫郎，“快些好起來吧。

”“我讓太醫(yī)令日夜輪值守在府里，用的全是內(nèi)帑最好的藥。

宋醫(yī)生若有任何需要，也只管開口，沒有尋不來的。

”他停頓了一下，手指拂過她散在枕上的墨發(fā)，動作輕柔，卻令人心底生寒，“若這樣你還不好……那她們那些沒用的腦袋，也不必留著了。

”裴照野指尖微微一顫。

蕭允貞有所察覺，低低笑了一聲：“怕了？怕就乖乖喝藥，快點(diǎn)好。

你這條命，上面吊著多少人的腦袋呀。

”說完，他直起身，理了理袖口，起身朝外走去，“好了，話說多了耗神。

你歇著吧，晚些我再來看你。

”裴照野望著他的背影，總算肯抬起頭：“殿下慢走。

”行至珠簾處，他腳步微頓，卻沒有回頭，只淡淡道：“對了，你既醒了，謝恩的表章便讓底下人斟酌著寫了吧，總要走個過場。

”珠簾晃動，清脆作響，蕭允貞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裴照野獨(dú)自躺在榻上，怔怔地望著頭頂那片茜色煙羅帳頂，鼻端還縈繞著那股不肯散去的龍涎暖香。

窗外的喧囂不知何時真的停了，想來是他下了令。

她緩緩閉上眼，將一聲沉重的嘆息，壓在灼痛的喉嚨深處。

窗欞外那條紅綢，透過窗紙的稀薄天光，顯得愈發(fā)明艷，似一道凝涸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