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的檐角還在滴水,林浩把李老扶到干草堆上,自已單膝跪在門檻,盯住夜色盡頭。劉東洋的腳印雜沓,血點一路濺進(jìn)林子,像一條引路的暗號。林浩沒追,他知道對方還會回來,下一次帶的不只是獵叉。
李老從懷里摸出半塊龜甲,指腹摩挲裂紋,聲音沙啞:“天亮前,青云宗的飛舟會掠過鷹嘴崖上空,錯過便要再等半年?!崩先颂а郏抗獯┻^少年,看向更遠(yuǎn)的黑暗,“你背得動我么?”
林浩點頭,把龜甲收進(jìn)內(nèi)襟,俯身背起老人。李老的重量比想象中輕,像一段枯木,卻在他耳邊低低哼起古怪的調(diào)子。那調(diào)子每落一拍,林浩眉心的灰霧便隨之一脹,像回應(yīng),又像警告。
雨停時,山腳的土路變成泥漿,踩下去吱呀作響。林浩的腳印旁,漸漸多出另一種濕痕——狼爪。裂齒妖狼循著血味追來,綠火般的眼睛在林后忽聚忽散。林浩握緊獵刀,刀背映出狼影,也映出自已瞳孔里旋轉(zhuǎn)的灰紋。
狼群試探著逼近,李老忽然抬手,木杖點在虛空,一道無形漣漪蕩開。狼嗚咽一聲,夾著尾巴退回林中。林浩卻感覺背后老人身子猛地一沉,像有什么東西被抽走。他側(cè)頭,看見李老鬢角又添一縷霜白,龜甲裂紋更深。
“別停?!崩先舜叽伲八鼈兣碌牟皇俏?,是你l內(nèi)的東西??赡菛|西也會反噬,快走?!?/p>
鷹嘴崖頂?shù)娘L(fēng)像刀子,吹不散山下的火把。劉東洋帶著二十余名獵戶堵在唯一的小徑,弓弦拉記,箭頭淬了獸毒。林浩把李老放在崖邊巨石后,自已踏前一步。火把照出他面無表情的臉,也照出他腳下蔓延的灰霧,像一條無聲的河。
劉東洋冷笑:“把珠子交出來,留你全尸。”
林浩抬手,指尖灰霧凝成細(xì)線,輕輕一彈。最前排的三支火把噗地熄滅,火星被黑暗吞沒。獵戶們下意識后退,弓弦發(fā)出牙酸的顫音。
劉東洋怒吼放箭。箭矢破空,卻在林浩面前寸寸化作石粉,簌簌落地?;异F逆卷,像活物撲向人群。慘叫、骨裂、奔跑聲混成一片。劉東洋被灰霧纏住腳踝,拖行數(shù)丈,臉孔在驚恐中扭曲。林浩抬刀,刀鋒卻停在對方喉前一寸。
“滾?!鄙倌曷曇舨淮螅瑓s蓋過風(fēng)吼。
劉東洋連滾帶爬逃散,火把一路跌入山谷,像墜落的星。灰霧縮回林浩袖口,他彎腰干嘔,喉嚨里記是鐵銹味。李老走來,把木杖遞給他,像遞出一根新的脊梁。
東方泛起蟹殼青,飛舟的剪影破云而出,銀白的符紋在晨光中流轉(zhuǎn)。林浩背起李老,最后一次回頭。崖下的狼群與火光都已消失,只剩雨后的山嵐在遠(yuǎn)處起伏,像一頭沉睡巨獸的呼吸。
飛舟拋下繩梯,林浩單手抓住,灰霧裹住兩人,輕輕一躍。繩梯晃動,崖頂?shù)娘L(fēng)揚起他的碎發(fā),也揚起老人破舊的袍角。下方青風(fēng)村縮成一粒黑點,漸漸被云海吞沒。
舟首的青云宗弟子俯視,目光落在少年眉心那抹若隱若現(xiàn)的灰紋,神色各異。林浩沒理會,他把李老安置在甲板角落,自已靠在桅桿,望向更遠(yuǎn)的天際。云層之上,第一縷陽光刺破黑暗,照在他臉上,像一把未出鞘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