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街道上,霧氣蒙蒙,車隊緩緩行駛,車窗仿佛蒙上了一層慵懶的紗幔。
張涵從近兩小時的昏睡中醒來,打了個哈欠,伸展著酸軟的四肢,微瞇著眼望向窗外。
然而,車窗的水霧讓視線變得朦朧,宛如一幅暈染的水墨畫,他下意識地搖下車窗,試圖驅(qū)散眼前迷霧。
卻聽到老兵突然回頭,壓低聲音怒斥:“把車窗搖上去!別亂瞧,這鬼地方說不定哪眼就招來禍事!“
張涵連忙照做,卻仍被街角的檢查點抓住了目光。
玻璃重新合攏的瞬間,霧氣愈發(fā)濃重,他用袖口狠狠擦拭,粗布摩擦聲在封閉車廂里尖銳地響起。
片刻后,一個粗糙的圓形觀察孔顯現(xiàn),像只蒙著淚霧的眼睛,將外面的世界切割成碎片。
比起城郊的積雪深潭,市區(qū)主干道已被清出兩道勉強通行的車道,路肩堆積的雪墻泛著灰黑色,那是融雪劑與汽車尾氣混合的痕跡。
只是曾經(jīng)穿梭其間的車流、鳴笛、奶茶店暖光,此刻都被凍成沉默的冰雕。
“狗日的,前面又堵了!”駕駛位的副排長武林中突然拍響方向盤,車載廣播的電流聲刺啦作響,“是不是前邊檢查點那幫龜孫子又在磨洋工?”
“踩剎車!踩剎車!”魏利的半個身子已經(jīng)探過中控臺,右手下意識去夠手剎,“別親上前車的屁股。”
大巴車在路口緩緩停下,張涵的額頭抵著冰涼的玻璃,觀察孔里的畫面逐漸清晰。
離車頭約五米的檢查點被積雪勾勒出肅殺輪廓,三十五名士兵分散站立在路障后,棉襖左肩的紅袖標隨動作起伏,褪色布面上“戰(zhàn)時糾察“四字在路燈下泛著暗紅光澤。
平民們在檢查點前排著隊,羽絨服拉鏈拉得老高,只露出半張臉。
有人裹緊圍巾時順帶轉(zhuǎn)頭瞥向緩緩停下的大巴車;抱著紙箱的老人被風灌得縮起脖子,紙箱邊緣的受潮處洇著水痕,隨著隊伍挪動時,紙箱角在積雪上拖出歪歪扭扭的印子。
負責檢查的士兵左手攥著平民登記表,右手握著手電,每當有人走近,便會低喝一聲:“摘帽子,轉(zhuǎn)過去?!?/p>
強光手電的光束掃過每個平民的后腦勺,照亮了他們后頸處的發(fā)茬。
這是最有效的甄別手段,正規(guī)軍半月前剛執(zhí)行完冬季剃發(fā)令,后頸處的青茬整齊而短促,像新兵蛋子的倔強;而那些剛剛?cè)胛榈恼髡俦?,由于時間倉促,大多數(shù)人都沒來得及剪頭發(fā),頭發(fā)長度參差不齊,這也為排查工作帶來了巨大的困難。
士兵們不得不挨個掃描每個平民的身份證,仔細核對信息,還要進行詳細的盤問,生怕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人員。
一側(cè)的路燈下,兩個青年男性被反剪雙手按在護欄上,膝蓋陷進結(jié)著冰殼的積雪里。
左邊穿灰藍色夾克的青年鬢角沾著雪粒,喉結(jié)隨著呼吸劇烈滾動,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彎曲,那是被士兵掰折手腕時留下的姿勢。
右邊穿青色衛(wèi)衣的青年額頭抵著冰冷的護欄,帽檐陰影里漏出半只眼睛,正盯著自己掉在雪地上的學生證,封皮上“濱海大學”的燙金字被踩得模糊。
平民隊伍在路障外排出二十余米,穿羊絨大衣的男人排在沒有結(jié)束,請!
話沒說完就被看押的士兵用槍托戳中后背,悶哼聲混著雪花落在地上,他的身體蜷縮成一團,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裝什么裝?”押解的士兵扯了扯他的衣領,語氣里滿是不屑,“當老子的檢測儀是擺設?”
另一個穿衛(wèi)衣的青年始終低著頭,聽見這話,肩膀猛地抖了一下,帽檐下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恐懼,他偷偷看了一眼地上的學生證,眼神里滿是無奈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