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涵不敢回頭,他怕與老李的目光相撞,更怕自己會不受控制地停下腳步。
在這個子彈不長眼、人命如草芥的戰(zhàn)場上,猶豫就是死路一條,哪怕是曾經(jīng)最親密的戰(zhàn)友,也只能在命運的洪流中各自沉浮。
通往防區(qū)的交通壕早已面目全非,斷壁殘垣間橫七豎八躺著尸體。有的五官扭曲,鼻腔與耳朵滲出黑血,顯然是被炮彈震碎了內(nèi)臟。
有的后背綻開鋸齒狀傷口,傷口邊緣皮肉外翻,從傷口形狀能判斷出,應(yīng)該是在遭受炮擊時,因不知如何躲避而亂跑,被152毫米榴彈炮殺傷。
這種榴彈炮的彈片殺傷半徑通常在20到30米,但有些彈片飛行超過50米仍能致人死傷,高速彈片像鋒利的刀片,輕易撕開人體,奪走生命。
轉(zhuǎn)過一處拐角,張涵的軍靴突然踩到什么東西,低頭一看。
戰(zhàn)壕邊緣斜靠著一具尸體,步槍歪在身旁,手指死死攥著一個漏出子彈的彈橋,仿佛到死都還想著裝填彈藥,他人仰面朝天,空洞的眼窩結(jié)著薄冰,頭盔已經(jīng)不知道丟去哪了。
張涵呼吸驟停,他向來冷血無情,可看著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那些曾一同說笑、并肩作戰(zhàn)的面孔,如今都成了冰冷的尸體。
再鐵石心腸的人,也經(jīng)不起這樣的折磨。
那是陳默,和他同批從壁水市預(yù)備役訓(xùn)練基地送來的新兵。
“你也是命苦哦?!睆埡瓎蜗ス虻?,輕輕撫去覆蓋著陳默臉龐的積雪,最后看了一眼這個苦命的學(xué)生娃。
有時候人的相遇真的是讓人說不懂,就像愛情,兩個人談戀愛就一定要奔著結(jié)婚去嗎?
在原來的觀點里或許如此,可如今一些年輕人覺得,愛情可能始于對方的美貌或肉體,談戀愛不一定要談婚論嫁,更多是為了追求那一刻的刺激。
這章沒有結(jié)束,請!
就像這戰(zhàn)場上的相遇,幾天前還和陳默擠在卡車?yán)?,今天他就成了凍土上攥著彈橋的尸體,那些并肩作戰(zhàn)的瞬間短得像煙火,還沒看清彼此的臉就被硝煙吹散了。
原來無論是愛情還是生死,很多相遇都不過是命運推搡著的短暫交錯,來不及問值不值得,就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
回到原來的防區(qū),沒有歡呼雀躍,只有一雙雙麻木不仁的眼神。
一名下士縮在張涵原來躲避的防炮洞內(nèi),顫抖的手從急救包里扯出新繃帶,牙齒咬著繃帶一端用力撕開,纏著血肉模糊的小臂,滲出的鮮血很快洇紅了白色紗布。
寒風(fēng)卷起雪花掠過士兵們皸裂的面龐,這些在炮火中艱難茍活下來的人,早已沒了初上戰(zhàn)場時保家衛(wèi)國的激情,眼底翻涌的,只有對遠方家人的思念。
碉堡門口,排長吳俊佝僂著背,在紛飛的硝煙里清點人數(shù)。
看見步履蹣跚走來的張涵,他沙啞著嗓子低聲問候道:“活著就好,我就知道你小子死不了?!?/p>
“老李當(dāng)逃兵被逮著了。”張涵徑直走到排長身旁,“我勸過他,叫他不要跑。”
吳俊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像是一個陌生人一般:“成年人要為自己做的每個選擇所負責(zé),更別說身為一名士兵了?!?/p>
“話說你這步槍咋來的?!贝髠€兒也從碉堡中走了出來,一眼就看出了張涵手中的81式步槍。
“撿的?!睆埡裆降路鹫?wù)摰氖羌賹こ2贿^的事,“有個憲兵陣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