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32,天空中才剛剛露出一絲亮光,持續(xù)了一夜的風雪,在早晨時更顯寒冷。
臭蟲雙手攥著鐵鍬,胳膊上肌肉隨著用力繃成硬塊,“砰砰“地把戰(zhàn)壕缺口的泥土拍實,他喘著粗氣直起腰,后腰發(fā)出“咔吧“聲響,用袖口狠狠擦了把臉,罵道:“累死個人,大早上修什么工事,這手都快凍得握不住鍬把了?!?/p>
“高考不努力,工地在等你。”米泉勇拎著從江里打來的水桶,弓著背走到戰(zhàn)壕缺口旁,膝蓋微屈穩(wěn)住重心,手腕隨著水流緩緩傾斜,江水澆在新填的泥土上,瞬間滲進凍裂的土縫里,“這天兒不用混凝土,水一澆就凍成鐵板,比水泥都瓷實?!?/p>
張涵半癱在壕溝邊,一只腳無意識地踢著土塊,另一只手撐著下巴東張西望。聽見兩人說話,他扯了扯松垮的衣領,故意拔高聲調:“好好干,屁話咋那么多呢?年輕人骨頭輕,多出點力怎么了?國家的未來還得靠你們這些小伙子扛!”
余光瞥見遠處有個身影晃動,他猛地坐直,抓起旁邊的工兵鏟在土里戳了兩下,等發(fā)現是個小兵后又泄了氣。
臭蟲把鐵鍬往土里一插,苦著臉說道:“張哥,你這話說得輕巧!您老人家往這兒一靠就是大半天,哪有干一分鐘歇十分鐘的?我們累得跟孫子似的,您倒清閑!”
“去去去,少跟我裝可憐!”張涵面不改色,慢悠悠撐起身子,象征性地鏟了兩撮土,又把鐵鍬倒過來,用木柄敲打著靴底的泥塊,“懂不懂什么叫戰(zhàn)略性修整?昨晚守到后半夜,到現在老子就瞇了不到三小時!這比雞起得早,比狗睡得晚,這會兒緩口氣怎么了?”
“得得得,你是士官,咱們惹不起?!泵兹掳芽账胺藕?,踮起腳往下方灘涂張望。
后勤營19征召師的潰兵們佝僂著背,費力地將灘涂上的尸體往一處拖拽,或布設鐵絲網和陷阱坑。
十幾名憲兵分散在灘涂各處,抽著煙,一邊閑談一邊監(jiān)督,時不時傳來幾句粗糲的笑罵,混著軍靴陷進泥沼“咕嘰咕嘰”的聲響
米泉勇突然縮了縮脖子,像是被寒風吹得打顫,實際上是想起什么。他轉過頭,壓低聲音對張涵說:“今天早上6點多,團部的憲兵和審查隊去灘涂清算感染者數量時候,聽說有只特感在裝死?“
張涵“當啷“一聲把工兵鏟扔在地上,身體往前一傾:“可不是嘛!今早上右邊足足響了三四分鐘槍!聽排長吃早飯時說,憲兵死了四五個,有個新兵蛋子腸子都被扯出來了!”
臭蟲聽完打了個寒顫,慌忙從兜里掏出豬肉脯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幸虧咱不用下去淌這渾水這鬼地方,多待一秒都是要命?!?/p>
“這就是自家人和別家人的區(qū)別!”張涵抓起壕壁上一塊碎石,猛地朝著下方灘涂扔去,石塊墜地時驚起一片泥花,“你瞅瞅那些后勤營19征召師的,干著最臟的活兒,挨最兇的罵,稍有差池還要吃槍子兒?!?/p>
“人都分親疏之分,更別說部隊了,征召師的嫌民兵裝備差,預備役又瞧不上征召師是半路出家的,平日里互相使絆子,真到了打仗的時候,說不定心里還藏著多少彎彎繞繞呢。”
灘涂中央,一個長寬五米多、深達五六米的大坑赫然在目。
坑內早已堆滿了約兩百具尸體,腫脹腐爛的軀體層層疊疊,滲出的尸水在坑底結成黑褐色的冰。
待坑內被尸體填滿,四五名潰兵拎起汽油桶,沿著坑邊緩緩傾倒。
刺鼻的汽油味迅速彌漫開來,瞬間蓋過了令人作嘔的腐臭味,順著風鉆進戰(zhàn)壕里眾人的鼻腔,嗆得人直皺眉頭。
最后一桶汽油澆完,一名憲兵從兜里掏出防風打火機,點燃一張硬殼紙,毫不猶豫地丟入坑中。
“轟!”巨大的火舌猛地竄起,瞬間照亮了每個人蒼白的臉。
滾滾黑煙裹挾著刺鼻的汽油味沖天而起,尸體上的毛發(fā)瞬間被點燃,融化的油脂滴落在火中,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濃烈的焦糊味混合著黑煙直沖天際,灰燼混著雪粒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
有潰兵被撲面而來的熱浪逼得連連后退,卻在憲兵冰冷的注視下,咬著牙重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