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雅琴強撐著微笑,將毛巾攥得發(fā)皺,卻溫順地點頭:“已經(jīng)不疼了?!?/p>
可是怎么會不疼呢?
上士拍在臉上的力道大得驚人,連牙齒都磕到了腮幫子。
后來那人嬉皮笑臉遞來冰袋,說“妹子別往心里去”,身后戰(zhàn)友的哄笑聲,把輕飄飄的道歉碾得粉碎。
而現(xiàn)在,除了一句不痛不癢的“對不住“,一切就像沒發(fā)生過。
“下次再有人欺負你,”昊陽將她散落在頸側(cè)的碎發(fā)別到耳后,薄荷糖般清涼的氣息裹著承諾,“就跑到手術(shù)室外扯應急鈴。我穿著手術(shù)服沖出來的樣子,保準能把那幫孫子嚇得尿褲子,中尉軍銜可不是白戴的。”
劉雅琴垂著頭,鼻腔突然泛起酸意。她狠狠吸了吸鼻子,逼著打轉(zhuǎn)的眼淚倒流回去,睫毛在眼下投出劇烈顫抖的陰影。
“還有中央日報,你看了嗎?”昊陽利落地扯開話題,隨手拍了拍沾著醫(yī)用棉的褲腿,“我們旅受到了嘉獎,還出了一個英雄呢!”
劉雅琴攥著毛巾的手指蜷縮了下:“沒顧上。換藥室的清創(chuàng)盤從早堆到晚,昨天還有三個感染的得重新處理?!彼皖^避開對方打量的目光。
“唉,也是辛苦你了?!标魂栠屏讼律?,轉(zhuǎn)身拉開物品收納柜。
柜門閉合時發(fā)出“咔嗒”輕響,他從公文包里抽出那份報紙,“就是這個小子,征召兵張涵,據(jù)說一個人殺了一只特感,三只普通感染者?!?/p>
“張涵?”劉雅琴的睫毛劇烈顫動,死死盯著報紙上模糊的半身照。
照片里那人軍帽壓得很低,硝煙混著血污糊在臉上,可眼角那道斜疤、抿成直線的薄唇,分明是她在無數(shù)個深夜里,不愿再回想起的那個人。
而此刻,這個她親手埋過“衣冠?!钡娜?,正以“戰(zhàn)地英雄”的姿態(tài)占據(jù)著報紙頭版。更諷刺的是,他竟就在自己服役的部隊,與她呼吸著同一片戰(zhàn)場上的硝煙。當她終于卸下防備,試著握住昊陽遞來的溫柔時,那個曾將她推入深淵的人,卻披著榮耀回來了。
“怎么了,看你臉色有些不對呀?!标魂柹焓窒胩剿~頭,卻在半空停住,皺眉盯著她煞白的臉。
劉雅琴迎上那道審視的目光,竟不知如何開口,她感覺自己像個在男人之間表演的小丑,左邊是用暴力與救贖反復折磨她的張涵,右邊是藏著算計卻給予庇護的昊陽。
“沒事,我有些頭暈,可能是熬夜熬太久了,我想去休息一下?!眲⒀徘俾曇舭l(fā)虛,腳步打著顫往宿舍方向走。
她的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張涵的臉,臨海市的畫面不受控制地在眼前閃現(xiàn):廢墟里的爭吵、暴雨中的逃亡、還有那把抵在她腰間的槍。
而現(xiàn)在,報紙上燙金的“英雄“二字與記憶里獰笑著的面孔劇烈沖撞,無論怎么看,都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對還是錯?這個問題在炮火聲中早就沒了答案。
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滾燙的淚水砸在迷彩服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在這亂世里,所謂選擇不過是賭哪條路能讓人多喘幾口氣,哪怕前方布滿荊棘,至少還有活著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