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箱的56式半自動步槍碼放整齊,槍管統(tǒng)一朝向入口,槍托上的防潮油紙散發(fā)出刺鼻氣味,混著空調(diào)系統(tǒng)的鐵銹味,熏得張涵鼻腔發(fā)緊。
“機械化步兵?”下士拎起一支步槍,槍栓拉動時發(fā)出“咔嗒”輕響,“報姓名,核對領槍單?!?/p>
“張涵,征召兵,臨海市籍。”張涵在距離分發(fā)臺10米處站定,腳尖恰好踩在地面“止步線”的反光條上,鞋底與防滑地磚摩擦,發(fā)出細碎的“刺啦”聲。
一名列兵從他手中接過登記單,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搬紙箱磨出的,與分發(fā)員們握槍托的老繭截然不同。
分發(fā)臺后方的防彈玻璃上,a4紙打印的“槍械三查:膛線、標尺、編號”格外醒目,邊緣用紅筆畫著骷髏頭警示標志,眼窩處還惡作劇般描了兩道彈孔。
張涵的目光掃過碼放整齊的步槍,每支槍托底部都用白漆噴著編號,0731、0732、0733……像等待認領的亡者編號,在冷光下泛著青白。
當啷一聲,下士將0869號步槍推向前臺,槍管磕在防彈玻璃上,防潮油紙在槍托處翻卷,露出底下的木質紋理。
“接槍時托住護木,別像攥鋤頭似的。”下士的聲音穿過防彈玻璃,帶著機械的嗡鳴,“槍號與士兵證綁定,每次驗槍少顆螺絲,都比你在地方上闖紅燈的后果嚴重百倍。”
“明白?!睆埡焓治兆屚?,防潮油紙的蠟質層蹭在掌心,冰涼的金屬護木與體溫接觸的瞬間,小臂的雞皮疙瘩順著靜脈爬向肩頭。
槍油順著槍管滴落,在地面的鋼板上砸出細小的圓點,環(huán)形擴散的油漬,像極了登記時中士鋼筆漏下的墨漬,正一點點暈染開他作為平民的最后痕跡。
“記住你的槍號,要是弄丟了,憲兵可不會手軟?!毕率康穆曇舯渲翗O。
張涵低著頭往前走,軍需處的鋼制門扉在走廊盡頭泛著冷光,門楣上的電子屏滾動顯示“作訓服發(fā)放:170-185荒漠數(shù)碼叢林數(shù)碼”,綠色箭頭指向右側通道。
張涵抱著步槍轉過拐角,消毒水的氣味突然濃烈起來,混著織物柔順劑的淡香,與裝備區(qū)的槍油味形成詭異的對沖。
分發(fā)軍服的上士坐在旋轉椅上,腳邊堆著成箱的作訓服,每件衣領處都別著尺碼牌,像等待認領的寵物項圈。
“17592,機械化步兵。”張涵遞出領裝單。
上士掃了眼單據(jù),從身后貨架拽出一套07式荒漠數(shù)碼迷彩,布料摩擦貨架的聲響里,張涵看見每套裝束的左胸位置都用黑線繡著編號空格,等待縫紉機軋上屬于他的數(shù)字。
“荒漠兩套,內(nèi)衣兩套,襪子三雙,腰帶自己調(diào)?!鄙鲜繉⒆饔柗υ诠衽_上,又彎腰從貨架底層拖出個鞋盒,膠帶撕扯的聲音中,“一七式作戰(zhàn)靴,42碼,可別嫌沉?!?/p>
張涵趕忙將步槍跨上肩膀,把鞋盒夾在腋窩,騰出兩只手來將軍服,內(nèi)衣,襪子等拿好。
“更衣室在左前方,不合適就抓緊來換?!鄙鲜坑孟掳椭噶酥附锹涞蔫F皮門。
鐵皮門在身后吱呀合攏時,張涵的軍大衣已滑落在地。水泥地的涼氣透過襪子滲進趾尖,他望著面前的穿衣鏡,褪下的秋衣黏在后背,那是逃亡時被雨水泡透又焐干的印記,此刻正隨著呼吸扯動結痂的擦傷。
棉絮從磨破的袖口鉆出,像朵不合時宜的蘆花。
當最后一層衣物剝落,鏡中人影讓他喉頭滾過澀意:鎖骨凹成能盛雨水的淺窩,肋骨在皮膚下繃成嶙峋的柵欄,舊傷疊著新傷,從腰側蜿蜒至大腿。
原本就瘦弱的自己,更是在連日的逃亡中消耗了本就不多的脂肪。
每道痕跡都刻著某個逃亡的深夜。
“新東西就是不一樣,就像新媳婦似的。”
新軍內(nèi)衣的化纖布料貼在背上涼得發(fā)緊,張涵盯著鏡中自己嶙峋的肩胛骨,體能服套上手臂時,袖口空蕩蕩地晃到手腕,他不得不將袖口反折兩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