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60章 野獸（第1頁）

凌晨1:47分，殘月被硝煙腌成銹紅色，像枚嵌在鉛灰色云層里的變質(zhì)臟器，邊角淌著濃稠的灰霧，那是燃燒彈炙烤下的建筑殘骸，正以每分鐘三百米的速度向高空爬升。

外圍防線的槍聲已不成體系，重機槍的點射與輕武器的連射錯落地砸在結(jié)冰的路面。

夜空中，八架武裝直升機突然從后方飛速駛過，在200米低空盤旋，螺旋槳氣流卷著碎玻璃與廣告牌殘骸砸向地面。

機身下掛載的火箭巢正在傾瀉火力，一枚s-8火箭彈精準(zhǔn)命中商業(yè)中心頂樓的旋轉(zhuǎn)餐廳，鋼化玻璃如黑色雨燕群般傾巢而下。

機炮掃過街心公園，青銅雕像的頭顱被掀飛，滾落在結(jié)冰的噴水池里，池底未融化的許愿幣上，還粘著逃亡者踩掉的假睫毛。

炮擊頻率逐漸衰減，此刻已難辨感染者與己方部隊的明確位置。

整個城市淪為戰(zhàn)場，交火范圍正從外延向中心蔓延。

前線部隊在特殊型感染者投入后徹底失控，幸存平民正沖向港口那微弱的光亮。

渡口處，無數(shù)顫抖的雙手托舉著親人向后方的崗哨聲嘶力竭地哭喊。

“下一批船什么時候來呀？感染者已經(jīng)沖進市中心了！”擠在最前排的中年男人突然轉(zhuǎn)身，沖身后的人群嘶吼。他右肩還架著個七八歲的男孩，孩子凍得通紅的小手正揪著他亂蓬蓬的頭發(fā)，哭得沒了聲音。

“政府不會不管我們了吧，100多萬條人命啊！”說話的是隊伍中段拎著藍(lán)布包袱的大媽，鬢角別著根生銹的銀簪，那是老伴去年趕集時給她買的。

更遠(yuǎn)處的人群突然騷動起來。

三個穿褪色夾克的民兵踉蹌著從前線退了下來。

最前面的男人拎著支槍管凹陷的五六式步槍，衣服上沾滿泥雪，左臂耷拉著，血從指縫里滴下來，在雪地上砸出暗紅的斑點。

。

“區(qū)治安聯(lián)防隊”，字跡已經(jīng)辨不清，只剩幾道模糊的紅線。

為首的民兵隊長突然被石子絆得跪倒，步槍“當(dāng)啷”砸在地上，他抬頭時，人群看見他左臉有道新傷，從眉骨斜劃到嘴角，血混著冰碴粘在胡茬上，眼神卻像淬了冰的刀。

“前、前線……”灰綠色外套的學(xué)生蹲下身，指尖顫抖著拽住他夾克下擺，指腹觸到硬邦邦的肌肉和干涸的血痂：“是不是真的……崩潰了。”

民兵隊長借著力站起來，鋼盔歪到后腦勺，露出半張結(jié)滿鹽霜的臉：

“頂不住了！那些玩意兒從商場頂樓往下跳，跟他媽下餃子似的！”

人群里有人抽了口涼氣，他卻顧不上，喉結(jié)重重砸向鎖骨。

“老子在商業(yè)街親眼見著三連的弟兄們用貨架堵消防通道，二十來號人剛碼起沒有結(jié)束，請！

警戒線的死角處，穿電焊工制服的男孩正把銀項鏈往女孩手里塞，鏈子在路燈下泛著冷光，吊墜是朵歪扭的小雛菊，他在五金廠辛辛苦苦干了三個月，用加班費換的。

男孩把項鏈擦得發(fā)亮：“戴著，等咱們到了安全區(qū)，我再給你買金的?！?/p>

女孩穿著起球的灰色衛(wèi)衣，胸前印著褪色的“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字樣，那是她考上大專那年買的。

“這個也很好了。”她把自己的身份證塞進男孩口袋，“別忘了我身份證上的地址，”她勾住男孩的小拇指，笑得比哭還難看，“要是我被咬了，你就拿這證去燒給我，省得我變成怪物了還找不到回家的路。”

武警的防暴盾牌在混亂的人流中幾乎被撞成碎片，資深武警吳志勇用后背頂住搖搖欲墜的防暴盾牌，盾牌中央凹進去一大塊，是半小時前被個漢子用鋼筋砸的。

“都穩(wěn)??！船還有十分鐘就到！”他的嗓子啞得像破風(fēng)箱，左手悄悄摸向腰，那里別著把92式手槍，一旦情況失控，那將不得不開槍。

年輕警察胡從明又被撞得踉蹌半步，盾牌差點脫手，他看見穿呢子大衣的老太太正用凍僵的手擦老伴嘴角的涎水，老人歪在輪椅上，后頸的暗紫色瘀痕比剛才更深了，像是被人踹的。

胡從明突然想起自己的爺爺，臨終前也是這樣歪著頭，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響聲，他咬了咬牙，趁吳志勇不注意，悄悄把盾牌往老太太方向挪了五厘米，鞋子卻在冰面上打滑，差點摔個屁股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