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72章（第1頁）

“是啊，久病未醫(yī)?！?/p>

兩人這般說著，卻是同時往前幾步，直到距離能捕捉彼此呼吸的軌跡。

洛肴微微瞇起眼，感受鼻息變得有些炙熱，腦中猜測著沈珺想要做什么。

挑明這層他們心照不宣的假面？還是質(zhì)問他為何明知有鬼修窺視而不報，再次欺瞞？

或許如判官所暗示的、如薛馳所挑釁的，沈珺修無情大道，卻遇瓶頸的緣由和他有關(guān)嗎。

洛肴唇角提了提，正要俯身湊近，一試沈珺反應(yīng)，卻忽然被搭上肩膀。

“方才渡化的怨魂，是個不及弱冠的少年，他臨行前問我：人，為什么會死啊?！?/p>

沈珺垂下眼，“他說他仍有很多未盡之事?！?/p>

洛肴默然聽著，收斂笑意，拂開沈珺鬢邊一縷碎發(fā)問：“仙君如何回答呢？”

“”沈珺良久后才道：“人生一程其實是順?biāo)兄郏覀儠谕局杏鲆姛o數(shù)江河，有些潺潺流淌、有些澎湃洶涌，或漫長、或短暫，或被草木葳蕤遮蔽來路歸途，可溯游瀠洄后是一片豁然開朗的廣袤，直到那時，我們就會明白——”

他語氣平淡，落在洛肴肩上的手卻無意識收緊。

“無邊汪洋是萬水的歸宿，所有的河流，都終將匯于此?！?/p>

而那片汪洋的名字，便是“死亡”。

圓月盈盈，多一分則滿、少一分則虧，輝照一方，仿佛也籠罩了眼前人的話音。

“我在洗髓入道的十余年間，渡過三千一百九十二位亡魂，我記得他們每一人的姓名、籍貫、生卒年月，我以為”沈珺停頓片刻，“我以為早已司空見慣，對生死已然遲鈍，但”

但結(jié)界破滅時他有種切實的悲傷，好似乾坤萬物都在那一瞬變得綿長，心臟起搏之間隔著久遠(yuǎn)的時歲，足夠他將經(jīng)歷的往日種種輾轉(zhuǎn)翻閱。

沈珺正要抬眼，卻被一只手掌輕輕覆上。

他心跳亂了幾息，深呼吸后才繼續(xù)說：

“我想知道你對于我而言有什么不同?！?/p>

夏夜闌珊，振鳴的苦蟬不知春秋，卻如以生命歌頌孤月皎潔，聲聲震蕩不歇。

他被遮掩視線，故而看不見洛肴神情變換，只嗅到近在咫尺的醉人酒香，入耳的嗓音也像在佳釀中浸潤過。

“在仙君眼中，我是什么樣的呢？”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闭Z調(diào)捻著半分纏綿，與半分莫名醋酸般的嘲弄，悉數(shù)浸染在后截語。

“真是頗高的評價，可惜并未有佳人為我傾倒，若有的話，仙君也必定會是其中最漂亮的一個?！?/p>

洛肴將額頭貼在覆著沈珺眼睛的手背上，假面森冷的涼意絲絲滲入皮膚里，硌著血肉，而彼此雙唇距離不到十厘。

“我也想知道，仙君于我而言有什么不同?！?/p>

盡管他的小心思，從似有若無的試探、到情愿以自己為賭注，去規(guī)避那三分之一的風(fēng)險時就已昭然若揭。

沈珺似乎稍稍揚起下頷。

幾瞬之后，落在他眼上的手忽然移開，他睫羽顫了顫，才掀開一縫，聽見有人在耳畔發(fā)出一聲氣音，話里含著笑，說：“可不要睜開?！?/p>

洛肴反手將面具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