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銜尾?!甭咫缺臼堑鮾豪僧敋舛软暱坛料氯?,眉宇凌厲,如鈍刀拋了光。自古流傳鳳凰涅槃、蛟龍銜尾,它們不斷從吞噬中獲得新生,象征無盡無限、無始無終的循環(huán)輪回。
他眼皮突然跳得厲害,一股不詳?shù)念A(yù)感莫名涌上心頭,“蛟吟驚層巔,倘若預(yù)兆靈驗,那么——不對!”
在他欲將沈珺拽向岸邊之時,腳下天池天門已蕩然一空,還沒來得及看清發(fā)生何事,眼前就被蒙上一只手,墜落的失重感讓人錯覺心臟跳動都是停滯的。
他總是犯這個毛病,好了傷疤就忘了痛,若是記仇一些,就應(yīng)該知道類似的虧早已在九尾手中吃過。
遁形訣語幾乎是從唇邊蹦出來,他倉猝控制身軀下墜之勢,意圖懸空,耳廓卻被溫?zé)岵吝^,將清冽人聲送進耳底,“沒事。”
遮蔽雙眼的手緊了又松,直到腳踩實地洛肴才徐徐舒出一口氣,認真思考起效仿愚公移山鏟除全世界高山、學(xué)習(xí)精衛(wèi)填海填平全世界溝壑,將天地太玄變成一塊平坦大抹布的可能性。
沈珺斜睨著嘖了一聲道:“看來是嚇傻了。”
他也嘖一聲,面不改色,奈何邁步時仍有些難以抑制的膝骨發(fā)軟,只得四下打量轉(zhuǎn)移思緒,俄頃道:“順序錯了?!?/p>
他們根據(jù)詩句描寫,以為先是“迷花倚石忽已暝”,入夢才聞“熊咆龍吟殷巖泉”。
“殊不知是蛟龍吟嘯,逼人入‘夢’?!鄙颥B駐足停步,此刻周圍盡是蒼藍玄冰,仿佛置身足有百丈的冰縫底部,仰頭看天幕細成窄窄的一條織線,凜氣隨呼吸刺入肺腔,寒風(fēng)冷冽徹骨,崎嶇窄徑不知蜿蜒通向何處。
那片嵩草仍在掌中,指腹可以撫到清晰葉脈,他心下仍有些遲疑:“我們?nèi)搿畨簟???/p>
洛肴搖搖頭,表示尚不能確定,“但我想起《滄瀾海志異》中的一段敘述,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海神庇佑,歌聲入幻,其膏燃則能長明?!?/p>
“觀內(nèi)亦有藏書記載鮫人一族,言其身負的海神庇佑實則也是詛咒,孽纏二十載,破咒方成圣?!?/p>
鮫人
洛肴與沈珺相視一眼,不由思忖鮫人與圣水同出滄瀾海,算是具有一脈淵源,那此“圣”與圣水有無關(guān)聯(lián)?方才天池內(nèi)的是蛟,還是鮫?
兩側(cè)冰崖陡峭,腳下踏的卻是黑巖,縫隙內(nèi)寬度不一,寬處能在其中嵌入一輛馱轎,通過窄處時又好似要將人的內(nèi)臟都擠出來。二人沿路行了大致半炷香,浮云遮月,光色愈淡,唯聞足音輕響。
月光透在冰川表層會呈現(xiàn)出一種剔透的幽藍,但只有薄薄一指寬,若再想仔細往里觀察,便是黑得什么也辨別不清,就好比萬丈深淵難知其中物。
一想那被封在冰內(nèi)的不明尸軀,洛肴神經(jīng)與肌肉都緊繃著,正暗自琢磨規(guī)則讖語,身前人忽然開口:“玄冰上有字?!?/p>
他快步走近,只見冰面幾處凹陷,依稀可識“一看腸一斷,好去莫回頭”。
沈珺道:“字體不同?!?/p>
天門所顯現(xiàn)的字跡是雋永隸書,蠶頭燕尾,起筆藏鋒,收筆回鋒,相較之下這行字顯得潦草許多,似乎是匕首鑿刻,隱約有靈息深蘊,可能來自于此次參加論道會的仙門弟子。
沈珺喉頭微動,似是語言又止,少頃才道:“這好像景祁的字,我曾批改過他的課業(yè)。觀內(nèi)弟子習(xí)字皆師從映淵閣主,用筆習(xí)慣都大差不差,收筆時大致分兩種,一是逐漸提筆送出,另一是提按回鋒,景祁卻與旁人不同,偏愛駐筆?!?/p>
他用目光描摹著玄冰上的痕跡,“即在一筆寫完后不提不按,懸起毫尖,猶如于空中收筆?!?/p>
洛肴若有所思地轉(zhuǎn)目,從兩側(cè)冰川,望向深不可測的前路,“他想表達什么?”
“如果是景昱授意,那么還需要揣摩揣摩意境,若是景祁所寫,應(yīng)該是字面含義——他叫我們不要回頭?!?/p>
“我們?”
沈珺眉間緊了緊。涼風(fēng)從腿旁躥過,雪塵也打著旋,間隙遠處時不時傳來撲簌簌的聲響,像是冰晶碎屑掉落。
他自知話語有誤,景祁三人并不知他們此行會來昆侖,這行字必定不是寫給他們看的,且眼下也并不能完全肯定這就是出自景祁之手,而非昆侖登三十六重天的規(guī)則,至于“莫回頭”
他這一路并未察覺身后有何異樣,死寂的氛圍內(nèi),一點兒聲息都會被感官放大,可除卻他們二人的呼吸與腳步聲,修道者敏銳的五感連根針落的異響都沒捕捉到。
此時身側(cè)人突然攬過他腰際,體溫一時驅(qū)散嚴寒,沈珺心緒一跳,還未出言相詢,洛肴便已解下他佩戴的圓鏡,手臂未離,虛環(huán)著問他:“好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