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洛肴用目光描摹著畫上殘影,道:“這壁繪色澤淡了?!?/p>
洛肴剛說完此語,正欲近一步查看,余光內(nèi)卻是貼上張詭臉。
他心底暗驚,急遽后退一步,只見壁畫中人隨他這番話,竟逼得近了,模糊成一團(tuán)的黑臉猝然放大,依稀辨別出空蒙的眼睛,突地伸出一根慘白的手指,摳著巖縫,好似就要從巖壁中掙脫出來。
言靈
“它們不會要爬!”
景寧戄然地捂緊嘴,被謝炎低斥了一句:“別說了。”
只見那指節(jié)登時抻得極用力,雞爪子一般,青白的甲尖突出,指縫間連著層薄的、干裂的蹼。
停云橫在距石壁十寸處,段川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它,稍偏頭側(cè)向一點,無言示意到:“靠另一邊走?!?/p>
咯咯噠噠的骨節(jié)曲張聲混雜指甲抓撓巖壁的聲響,緊黏在眾人身后,甩不掉的狗皮膏藥般如影隨形。
景寧雙手封著嘴,大概是過度恐慌連鼻子也一齊堵上,氣沒喘上來都未反應(yīng)過來,一張臉憋得通紅,肺管子隱隱脹痛才猛地吸入一口氣,耳畔皆是自己的急促喘息,心臟發(fā)出像石頭墜進(jìn)水里那樣的咕咚聲。五竅對周圍的感官似乎被屏蔽了,直到突然感覺衣袖被抓了一把。
他垂目一瞟,瘦骨嶙峋的手臂擠出巖壁,死死攥著他鑲金絲的校袍,指甲摳進(jìn)衣料里,那皮肉跟爛在骨頭上沒有兩樣。
景寧渾身一哆嗦,跟抽了骨頭似的一軟,驚呼尚卡在喉嚨里,旋即就聽“嘶拉”一聲,后背猛地受力,踉蹌兩步,平衡不穩(wěn)地往前傾栽,袖子被撕破的豁口冷冷向里灌著風(fēng),他望著疾速拉近的后腦勺不由瞪大眼,砰一下在“仙君”肩膀磕了個眼冒金星。
景昱本是四平八穩(wěn)的步子被他絆得趔趄,兩個人的重量皆壓在那玄衣散修的背上。
洛肴險些給他倆猝不及防的一砸給砸岔了氣,反手將二人扶穩(wěn),抬眼就對上景祁死魚般的眼神,大抵同他一樣正腹誹這兩人怎么這般弱不禁風(fēng),而略一轉(zhuǎn)目,壁畫內(nèi)伸出的胳膊仿佛枯枝荒草在刀割子似的冷光中猙獰扭曲。
洛肴回身后的腳步愈快,趕上沈珺與其并肩,這通道約莫有兩個成人展開雙臂那樣寬,饒是畫中人竭力伸手,抻到大臂肌肉賁凸也夠他不到。
他細(xì)細(xì)盯了盯,才輕聲同沈珺耳語:“這一層考核的規(guī)則是什么?”
沈珺向他側(cè)過臉,思索須臾,亦是唇貼在耳廓低語:“言靈?”
海外東瀛有記葛城山一言主,乃“雖惡事一言,雖善事一言,皆以言斷之神”。起先由蓬萊仙島傳入內(nèi)陸,而鮫人一族棲居滄瀾海,雖一東一南相聚甚遠(yuǎn),但大洋終是彼此相連,有言靈之效也不足為奇。
洛肴應(yīng)了聲,心頭卻仍有個突未曾撫平。方才蠱雕處的考驗實則為兩重,一重是景祁所言的“眼淚”,屬違逆必死的規(guī)則,而另一重“背后靈”似乎僅僅是個幌子,或許不過鮫人歌喉激出的幻覺。
可眼前青白的指,于斑駁冷芒中浮動起一層死板的僵色,令他有些難以辨別真幻,又?jǐn)鄶嗖豢赡萌魏我蝗说男悦鰢L試,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探探前面究竟有何虛實再說。
洛肴這一番心念轉(zhuǎn)動不過幾個瞬息,他與沈珺話音剛落的頃刻,二人腳步就是微頓,緊接驀然回首,嗓音發(fā)緊,向身后人道:“是死路。”
段川拔停云出鞘,刃尖往堵在前方的石壁上試探性一刺,一刀生殺予奪的利器,劈開頭顱都如同刀切豆腐,現(xiàn)下卻劃不破石壁半分。眾人皆是心頭一凜,暗忖這可真真切切的是條不通的道。
景昱摁了摁指側(cè)薄繭,“難道壁影的指引是誤導(dǎo)?”
“不會?!甭咫鹊?,“既然為讖語,那就必定靈驗?!?/p>
昆侖還沒有喪盡天良到把所有到訪之人皆屠殺盡的地步,正如沈珺所言“昆侖想要避世,不愿插手兩道紛爭,那這場名為考核,實為關(guān)門謝客的道途必定險象環(huán)生”,可反言之,這一路再如何險象迭生,它名義上也是一場考核,不可能一點活路不留。
“也許如此倒證明我們走對了?!鄙颥B道,“下一語是‘洞天石扉,訇然中開’,若無封堵,如何洞開?”
景寧捂著嘴一句話都不敢說,被他身側(cè)謝炎剜了眼。謝炎手環(huán)臂,又一抬,似做了個捋的動作,卻是在下巴下方摸了空,若無其事地放下手,道:“可規(guī)則”
他們當(dāng)即聽得身后轟隆隆一聲巨響,整條通道就好似灌飽沸水的琉璃瓶,在氣流聲中嗡然炸裂開來,綴在隊尾的景祁匆匆回走,半刻鐘后面容有虞地向眾人奔近,“退路封死了?!?/p>
聽此,連沈珺臉上冷峻之色都大肆鋪勻,一雙眼睛湛然發(fā)亮,透出點凝霜似的星寒,劍一般地直刺入石壁里,如要將它看出個窟窿。
反觀洛肴一派從容,像個掛件閑閑往他肩上一勾,若有所思地回憶諸人方才所言——